替嫁之将(314)
东行半日,叶星辞的肩膀磨破了。陈为看着他肩头的血迹,难过得落泪,不再坐车,并尽量帮着推。
傍晚,望见一座县城,好不容易赶在关城门前进城。到县衙求助,果不其然,又被当成骗子赶走。
荒诞的是,县衙里正在做道场,超度“以身许国、英年早逝的陈公”。官吏哭得如丧考妣,却不知正主就在衙门口。
“能不能让我进去吃点贡品啊!”陈为饿得发虚,好声好气地商量,“这就是超度我的法会,瓜果糕饼摆在那,白瞎了……你引我去见知县,让他仔细瞧瞧我。宁王爷的嘴长得像我,外甥像舅……”
“滚——”门房小吏指着他鼻子,“再胡说,撕了你的嘴,看你还像不像!”
陈为慌忙跑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我‘死了’?”他垂头丧气。
“可能是因为,九爷前些天刚从这路过吧,边走边发讣闻。”叶星辞拉着车缓缓相随,环顾四周酒肆茶坊,忽然扑哧一笑,“我‘出嫁’时,曾路过这条街。哈,物是人非啊!”
宵禁之前,他们成功在寺庙安顿下来,讨到一顿素斋。方丈慈悲,见罗雨重伤昏迷,还送了些内服外用的药。
叶星辞感激不尽,为罗雨敷了药,又给自己的双手换药。伤处呈暗红色,结了痂,已经不大痛了。
但他的左大腿很疼。从表面看,只有一个已经愈合的小孔,皮下却肿胀青紫。每走一步,都是煎熬。他试着揉了揉,钻心的疼。
这是不错的安身之处,叶星辞很想长住,做工抵食宿,并通过官驿寄信给宁王府,说明所处方位,叫楚翊派人来接。
但是,方丈只肯收留他们一宿。还说,罗雨急需名医良药,否则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还是尽快往顺都去吧。
叶星辞愕然,收拾一下,便拉着板车离开,继续东行。
他们不再特意进城,因为乡下更好投宿。徒步跋涉,栉风沐雨,令四舅病恹恹的,脸色差得像死了三天。
他们总是睡在庙里,土地庙、山神庙、龙王庙、送子娘娘庙……夜里,四舅的鼾声常戛然而止,令叶星辞惊坐而起。鼾声续上了,才松一口气。昏迷的罗雨反倒很稳定,伤口也逐渐愈合。
四天之后,方丈送的干粮吃完了。以他们的脚程,至少还要十多日才能到顺都。
近来,叶星辞有过很多烦恼,都是关乎于家国天下的大烦恼。从没想过,有一天竟会为温饱发愁。
“外甥媳妇,我快饿死了。”
一早,陈为揭开身上的稻草,对着神像伸懒腰。
“是因为打鼾太卖力了吧?”叶星辞缓缓爬起来,用村口提的井水洗了把脸,口吻轻松,“你照看罗雨,我去找吃的。放心,有我在,你俩饿不死。”
陈为泪汪汪地目送,叮嘱他注意安全。
走出土地庙,叶星辞轻快悠游的步伐顿时迟缓,靠在矮墙,面上浮起痛苦。他咬紧下唇,撩起裤腿,查看肿胀如茄子的左腿。
陈为不知他伤势恶化,也没必要知道。他是三人里的顶梁柱,必须在绝境中撑起一切。
叶星辞慢腾腾地挪步,先去坟头找吃的。后人不吃,前人不得。祭品都会被主人家吃掉,但偶有残留。
他鬼似的游荡在坟地,捡到两块馍馍,立即送回土地庙,用水泡碎了喂给罗雨。接着,在村里挨家打听,是否需要帮工。他想做两天短工,换一些口粮。
“麦都收完了,豆也种下了,不用人了。”一个正在浇菜的中年汉子打量他粗糙的衣裳,和与之不般配的灿若朝霞的脸,“你是哪家公子,落魄至此。”
叶星辞笑了笑。
“看你蛮结实,去地里给豆秧锄草吧。”
于是,叶星辞扛着锄头去田里。将杂草连根翻起,晾晒在阳光下,动作笨拙。加上身体疲惫,腿又很疼,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
“哎,你怎么把秧苗给掘了?你可别干了,等会儿我这地里就剩下草咧。”
那汉子痛心地夺过锄头,塞给他一个面饼,将他打发走了。
叶星辞边走边吃,没送回土地庙。他要继续谋生,需要体力,四舅多饿一会儿死不了。以他的状况,务农之路断了,还是进城看看吧。
第301章 别人的喜宴
叶星辞边走边吃,没送回土地庙。他要继续谋生,需要体力,四舅多饿一会儿死不了。以他的状况,务农之路断了,还是进城看看吧。
他走了几里,来到最近的县城,想把罗雨的刀当了。当铺把价压得极低,他想了想,没舍得。还是留着,一路也需利刃防身。
“铛铛铛——”一阵锣声传来,似乎有人卖艺。叶星辞循声凑过去,见个汉子在耍沉甸甸的酒坛,时而横滚过脊背,时而立于头顶。
“好!”众人喝彩。
那汉子的家人端着锣走了一圈,收到不少铜板,可见本地百姓生活富裕。
叶星辞看着堆在一旁的卖艺道具,瞄见一杆红缨枪。他心里一动,走了过去,想借对方的枪耍一耍,赚点赏钱分成。以他的身手,应该不难。
然而,手握住枪杆,从嘴里发出的却是一声尖叫。
一种异样的痛苦,顺着明晃晃的枪尖爬上手臂,雷击般贯穿了他。周身如同被万蚁啃噬,阵阵耳鸣。
叶星辞咬紧牙关,试图与之对抗,然而本能在劝导:别碰,快逃,躲开就好。
终于,他松了手,撞开人群踉跄逃离,听见身后的人骂他脑子有病。他跑出很远,直到听不清锣声,才摆脱那种痛苦。
他靠坐在巷口的墙边,喘着粗气。
“我这是怎么了?几天前还没这么严重。我是个将军啊,不过受点伤,就怯懦了?一手好枪法,难道就此荒废?”
叶星辞不信邪,“仓啷”拔出罗雨的短刀。
锋芒出鞘的一霎,他的心像进了油锅般难受,浑身发冷,烫手似的丢开。他沮丧地捂住脸,眼眶潮热。忍回泪水,继续琢磨如何赚钱。
苍天开眼,一个金指环滚到脚边。
叶星辞立即踩住,一抬眼,见刚路过面前的男子绊了一跤,整整衣襟继续迈步。指环,是从这人身上掉的。
叶星辞舔了舔嘴唇,眸光闪烁。他喉咙干渴,脚下发烫,仿佛金子正在融化。
昧下吧。
换成干粮,足以支撑余下的路,还能找地方治一治腿。
他用余光瞄着对方越走越远的身影,衣摆的补丁若隐若现。那人也不富裕,也许是把母亲或妻子最好的首饰拿出来典当。
算了,君子坦荡荡。
“喂,前面的老哥——”叶星辞挪开脚,亮出指环,“你东西掉了。”
那人慌忙回身,跑过来拾起。他用感激而戒备的眼神瞟着落魄少年,没有道谢,匆匆走了。
“哼,好歹说句谢谢……”
叶星辞游目于街面,见一对农家夫妇在卖菜,不禁扬起嘴角。他和楚翊,也曾扮成这样,蹲在路旁卖菜聊天。那是两年前,可是,怎么遥远得像上辈子……
对啊,卖东西!
叶星辞起身,掸了掸身后的灰,在街上逛了逛,迈入一间店铺。店里经营瓷器、漆器、陶器,有摆件、餐具,也有茶具。
老板眼皮一沉,飞速将少年从头扫到脚,鉴定为十分穷酸。不过,还是淡淡招呼:“客官需要什么?”
“你这有什么东西,一辈子都卖不出去?”叶星辞慢条斯理道。
“找茬是吧?”老板眉头一皱,挽起袖子。
“我帮你卖。卖出之后,分我售价的三成。”叶星辞微微一笑,优雅地整了整粗布领口。
他那不容置疑的自信,和英气逼人的容貌,叫人没法拒绝。老板取来一套烧得很丑的紫砂茶具,一壶四杯,笑道:“这是我小儿子烧着玩的,你来卖吧,我看你怎么卖出去。”
“好,我就在门口卖。”
叶星辞借来纸笔,挥毫写道:
“古拙脱俗,养生延年益智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