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202)
最后,他瘪了瘪嘴,忍回愤恨的泪水。
他恨自己阅历不够,没见过世面,轻易陷入骗局。老掌柜年迈眼花,头脑转得慢,谁知自己更慢。他自负还算机灵,却被骗得王八翻身底朝天。
“这叫有一点点沉重?!”楚翊脸色铁青,罕见地失态,像初次目睹老婆的牛牛的那一刻,“五千两银子,相当沉重!”
叶星辞用指甲抠着掌心,低头嘀咕:“对不起。本想帮你赚钱,结果害你更穷了。府里账面上空了,不过我们可以花公主的嫁妆。”
“不,不单是钱的事……”楚翊起身踱步,卷起手里的书,焦虑地敲打掌心,“你再说一遍,那是什么木料?”
“红心柏木。”
楚翊身形一顿,喉结颤动,从袖中取出庆王“赠送”的手串。颗颗木珠,犹如无数张嘲讽的脸。
发了一笔横财。
原来,这财出在我身上,哈哈!明知我穷,还骗我。骗我就算了,还送我个被骗纪念?赤裸裸的羞辱!
强烈的屈辱感令楚翊五内如焚,就像被迫灌下一碗腥臭浓稠的热汤,连轻易不改颜色的俊逸面孔都涨红了,修长白净的脖颈暴起青筋。
不生气,不生气。
他看向挚友相赠的四字箴言:藏器待时。
怒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灼伤最亲密的人。良久,他长吐一口气,爱恨交加地盯着他的王妃,轻轻地说:“你个败家小爷们儿。”
“嗯,我是。”少年耷拉着头,虚心接受责备,“棺材铺的掌柜也病倒了,脑瓜还叫人开了瓢。不怪他,主要是我揽的生意,卖木料的骗子也是我找的。我和四舅已经递了诉状,报官了。”
“报官了?”楚翊点点头,嘴角一挑,神情如同表面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深湖,“好啊,承天府的捕快已经开始走访调查了。现在,全国举子云集顺都,很快大家都会知道,九爷智力有问题,被骗了钱。刚成家半年就成了傻蛋,沉迷美色,脑子都被掏空了。等他们返乡了,会传遍江北。”
惹人沉迷的“美色”依旧垂着头,安慰道:“你太敏感了,谁会这么想嘛。只要你形端表正,自己不沉迷——”
“我沉迷。”楚翊懊恼地咬着嘴唇。
“哦,那我就没啥可说的了,你自己都承认了。”
“庆王这是故意恶心我!让我分心,没法好好主持春闱。”楚翊愤恨地徘徊,还是越想越气,终于低吼一声狠狠丢出手串。
手串撞上房梁,又反弹在少年头上,发出弹西瓜般“咚”的一声,熟透的那种。楚翊一惊,慌忙凑近:“没事吧,小五?我不知它会走出这个路线。”
对方缓缓抬头,表情冷峻,眼底潮红,低沉地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楚翊,你,拿东西丢我。”他转身离开,却不是出门,而是直奔卧房。
“要躲进被窝哭吗,太可爱了吧……”楚翊笑着跟上去安慰。须臾间,笑意从嘴角蒸发。因为,少年手里多了一杆银枪。
枪尖寒光闪烁,杀气逼人,映着他渐趋惊恐的脸。
“爱妃,有话好好说——”
楚翊拔足狂奔,以外间饭桌旁的大屏风为掩护,兜圈躲闪。
叶星辞冷哼一声,提枪紧追。他调转长枪,灵动地用枪杆去戳打男人。当然没用力气,自己的夫君哪舍得真打,稍稍宣泄一下不满罢了。
“小子,是你先动手的!我叶小五啥都爱吃,就是不爱吃亏!”
嗤——叶星辞一枪刺破绘有修竹的红木屏风,发出裂帛之声。撕裂的绢布之后,露出男人惊惶又隐约带笑的深眸。
“乖,别闹了!”楚翊隔着破裂的屏风,先是一笑,又凶巴巴地蹙眉,“我真生气了噢!”
“生吧,让我见识一下!你生的气,随你姓!”
哐当——叶星辞竟直接用枪尖挑开阻隔,连他自己都讶异于这份爆发力。楚翊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目送屏风如惊鸟般起飞,不禁拍手称绝:“好,好枪法!”
接着撒丫子朝书房逃命。
叶星辞紧追不舍,挥舞枪杆抽打:“以后不许再凶我!”
“疼,疼!你先把家伙收起来!”楚翊左躲右闪,时而大笑,时而疼得嘶嘶吸气,“哎,腰腰腰,不能打腰……饶了我吧,真不是故意丢你头上的!”
突然,有人敲了敲窗,随之传来关切的询问:“王爷,你没事吧?我好像听见了撕衣服的动静,还翻箱倒柜的。”
是忠心耿耿的罗队长。
楚翊喘着粗气:“我没事……哎呦……”
听脚步,罗雨在焦急徘徊。
叶星辞收了架势,正想解释两句,罗雨忧虑的声音再度响起:“实在听不下去了!王妃,你别欺负王爷,他今天耕地了,怪累的。弄在头上,洗一下就好了嘛,再说你为什么离那么近呢。”
说罢,罗雨蹬蹬跑了,似乎很不好意思。
“我挨砸,怪我离得近喽……”叶星辞摸摸头,云里雾里。
楚翊也没太听明白,朝他耸耸肩。
第196章 偷袭有损功德哦
冷静下来,楚翊命厨房传菜,边吃晚饭边复盘整个骗局。叶星辞没动筷,说要对贪吃的自己施以最严厉的责罚——饿肚子。
“行了行了,态度到位就好,赶紧吃吧。”楚翊给他夹了一块红烧排骨,“五千两已经没了,再把你饿瘦几两,更亏。”
“我绝食喽。”
“真是绝世笑话。”
叶星辞磨磨蹭蹭地动筷,并逐步加速,一嗦一根肋排,同时听楚翊分析。
“每户拿十两银子迁坟,现实吗?你明知一个手艺娴熟的纸活儿匠人,每月才八钱银子,一年都不到十两。”
叶星辞内疚地点头。
“既然那族长已明确要用红心柏木,还带了样品,为何不直接拿出来,而是先去库房看?因为他要确定,我们没货,这样才方便继续做局。他们事先调查过,特意找了一种不常用在棺木,又近两年遭了虫灾的木料。”
没错,事后一想,每一环都有疑点。但凡多思考,就能及时止损。叶星辞攥紧拳头,痛心疾首,狠狠撕咬排骨。
楚翊用手掌覆在他的拳头,柔声道:“别看我分析得头头是道,换我在当场,也可能上当。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骗局,挺新颖的。记在心里,今后别再上当就是。我们该庆幸,自己在年轻时就被狠狠骗过。”
这夜,小五一直很安静乖巧,从小老虎变成了小家猫。
老老实实地看书,还练了字,虚心讨教笔触。就寝之际,主动整理床铺,并为楚翊梳头捏肩。
楚翊有点阴暗地想,不如借着这份的愧疚,把人哄上手?你把我的年俸搞丢了,那就把自己赔给我。这实非君子所为,可是,君子的脑子也会受到牛子支配。
不然,这小子一点亏都不肯吃。坚信更进一步的占有会令他饱受内伤,武功尽废。
楚翊支着头侧卧,微笑端详刚刚沐浴更衣、面颊潮红的美人,拍了拍床榻,轻笑道:“快上来。”
小五上来了,拍了拍他的胳膊:“快起开,你压我枕头了。”随后,一把将枕头抽走,又从拔步床相连的矮柜里取出被褥,铺在床前的踏步。
“我睡地铺,你从前的位置。”小五吹熄烛火,麻利地躺好,一直将被子盖在鼻尖,只露出一双星眸,“我要用这硬邦邦的触感,提醒自己铭记今日的耻辱,再也不上当。”
“别闹了,上来吧。”楚翊伏在床边,温柔地抚弄少年的鬓发。
“我必须给自己一个教训。”
“我来教训你。”
“该认的错,我认。不该吃的亏,我不吃。逸之哥哥,我知道你想怎么惩罚我,可小弟我罪不至此啊。”人家一眼看透他的邪念,翻个身背朝着他,“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