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201)
楚翊在陪皇帝“亲耕”。
这是一种延续数百年的风俗,每年春耕时节,天子都将亲赴城郊,掘下第一铲土,以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亲耕一般在二月二,但去年先皇龙体欠安,将日子往后延了,于是今年照旧。
民间有打油诗:二月二,龙抬头。天子耕地臣赶牛,正宫娘娘来送饭,当朝大臣把种丢。春耕夏耘率天下,五谷丰登太平秋。
此刻,庆王也在一旁,握锄头的姿势很僵硬,一看就从没干过粗活。楚翊则不同,家里有菜园子,对农具的运用得心应手。
“二位皇叔,朕先掘地松土,然后你们也照做。”永历小皇帝也是一身绣着金龙的青衣,为了应和春回大地。
雨停了,他先将早已松过的土松了松,又开始犁地。右手扶犁、左手执鞭,驾着一头温驯的耕牛,往返四趟。
群臣山呼万岁。
而后,楚翊和庆王也照做。
湿润的风送来一阵隐约的马蹄声,一匹骏马远远地驰过驿道,四蹄泥水飞溅。楚翊善射,视力也好,认出马上的人是小五的兄弟宋卓。
他忙什么呢?火急火燎的。或许,是赶去给小五买什么吃的吧。
亲耕典礼过后,永历说想和二位皇叔走走。三人漫步于田边,闲话家常。永历走在中间,有模有样地迈着四方步,虎步龙行,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两边高中间低的“山”。
聊了片刻,永历问:“九叔的舅舅陈公子近来可好?他去世又还阳,你也是虚惊一场,没少受累。”
“谢陛下惦念,一切都好。”楚翊淡淡一笑。
他侧目撞进庆王幽冷的双眼,又弯起眼和善地笑了笑,像只懒散的家猫,毫无攻击性。当看向另一边时,神态瞬间冷漠。
庆王白了他一眼。
“唉,那么多百姓中毒,至今也没查出个究竟。也许,是南齐细作所为。可是,施粥的九婶是他们的公主,没必要如此啊。”永历用纤细的手指挠了挠头,稚嫩的嗓音透出苦恼,“吴师傅告诉朕,各地未破悬案数不胜数,不是所有事努力了就有结果。”
他看向四叔,“还好,四叔博学多识,认得那是什么毒。没想到,你精通医理呢!”
“略懂一二。”庆王谦逊道。
之后,他们又聊起即将到来的春闱。楚翊说,自己和吏部尚书袁大人已大体拟好试题,很快就呈给皇上过目。
永历说自己年幼无知,没什么独到的见解,不用看了。看完,还会忍不住告诉别人。他童真一笑,朝九叔勾勾手:“九叔,你来!朕也出了一道题,你若觉得不错,就加进去。”
楚翊俯身附耳,在庆王妒忌的目光中聆听皇帝的悄悄话,笑着点点头,真诚称赞:“真是好题目,陛下慧眼独具。”
永历很开心,碍于帝王的体统,没有过于开怀。
庆王轻蔑地挑起嘴角,表面对楚翊翻着白眼,心里眼红到极点。权力是座山,山巅站了三个人。眼见另二人亲密起来,他岂能坐视,也想参与春闱。
他笑道:“老九,你会在朝臣中选十八名阅卷的同考,是吗?”
“是礼部选。”楚翊淡淡回应。
“礼部不是你协管么。你说一,礼部尚书不说二。”庆王直抒目的,“你看我,够格做同考吗?”
“四哥才学过人,做同考实在屈才。”楚翊拐着弯拒绝,“理应做主考官,不过小弟我已经妄居此位了,又不便贸然相让。我虽年轻,才疏学浅,但有过主理去年恩科的经验。”
他不能让庆王把手伸进来。哪怕是一个指头,也能搅弄风云。下次春闱要三年之后,他不能让几千才俊的光阴和前途,沦为二人争斗的擂台。
庆王嘴角带笑,目光却冷:“瞧九弟说的,我只想为国取士,尽一份力罢了。”
楚翊看看阴云将散的天边,又轻轻地把球踢回去:“四哥,前阵子你府中家仆拘禁殴打百姓,把我也误伤了,还记得吧?虽非你指使,但难辞其咎。庆王府的名声,现在可不太好。读书人都在意考官的品行,一个他们不认同的人,去评阅他们的考卷,实难服众。”
庆王冷笑:“谁不认同,你挨个问了?”
“我推理的。”
“这叫瞎猜。”
永历仰着头,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吱声。待两个叔叔的唇枪舌剑进行了十几回合,他才道:“朕走累了,起驾回宫吧。”
坐进车辇前,庆王深深地回望楚翊,神情又透着阴险,像刚刚吞下生肉的黄鼠狼。楚翊想,他又要阴我了。难怪他不行,阴气忒重。
第195章 爱妃,别这样
楚翊也坐回车里,闭目养神。
罗雨又在静静擦刀,楚翊告诉他:“尽量别在车里拔刀。万一马突然惊了,车厢颠簸,你直接捅我一刀怎么办?”
“王爷幽默。”罗雨立即收刀。
车驾将行之际,庆王的随从来了,呈上一个木匣:“九爷,四爷给您的。他说,这两天发了一笔横财,所以送您个小礼物。”
楚翊隔窗道谢。
他打开木匣,将礼物挂在指尖细看。是个红心柏木打磨的手串,光滑细腻,清香袭人。
他一向不爱盘玩这些东西,随意揣进怀中,合目继续养神。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处理,还要遴选十八名同考。他想尽量拖后,以免有人以此身份牟利。
不知小五在做什么。
楚翊闭着眼笑了一下,像窥见了美梦。
傍晚回家时,听说王喜病倒了。楚翊忧心地去探视,见对方睡着,又退了出来。不知为何,见了他,仆人们都目光闪躲。他们的眼里,似乎藏有某个坏消息。
他还碰见了宋卓,叫住对方问道:“白天时,你骑马急匆匆干什么去了?”
“按照地址,找个骗子,没找着。”对方含糊地说了一句,就溜了。
回到宁远堂,楚翊看见那小子正坐在书房的桌案后出神。左手边是一卷书,右手边是那盆故乡的野草,绿意盎然。在精心照料下,它愈发旺盛。
俊美少年拨动着这一方小小的草丛,似乎心事也芜杂如草。见他回来,先是苦恼地咬住下唇,接着粲然一笑:“九郎。”
滚烫出炉的全新称呼,令楚翊浑身酥麻,腿蓦地一软,险些单膝跪地。他顺势做出拉伸动作,一脚在前,边活动边说:“累了,拉拉筋。筋长一寸,寿延十年。”
“干嘛要延寿?”叶星辞也起身,跨步在地,跟着他一起活动。
楚翊调笑:“因为我要被你可爱死了。”
“有点肉麻是不是?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哈哈。”叶星辞犹豫着开口,“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会有一点点沉重哦。”
楚翊笑了笑,随手抄起一卷书,靠坐在窗边软榻,叫他直说。
五千两银子打了水漂,可怎么开口?叶星辞局促地立在男人眼前,双手握在身前搓动,像犯了错的孩子。他轻轻磨着牙,想把嘴里的话磨得更易对方下咽。
“呃……就是……”
“究竟怎么了,是关于你的?”楚翊一副任凭风雨吹打的无畏姿态,“有什么事,能比你是男人还震撼,难道你是妖怪?没关系,我能接受,石头变的也没事。”
“嗯……”叶星辞心虚,垂眸盯着鞋尖。双脚在地面孩子气地挪动,时而外八,时而内八。
楚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困惑地弯起嘴角:“跟脚有关?难道你是汗脚?我没感觉到啊。”
直说吧!叶星辞猛地舒了口气,立起手掌,比了个五。楚翊抬手与他击掌:“怎么,有值得庆贺的事?”
叶星辞坦白:“今天,咱们家,被骗走了好多钱。”
“你……”楚翊困惑了,“这是给谁烧纸的时候,烧错了?”
“王公公凑的五千两银子,被骗光了,主要怪我识人不善。”在夫君错愕的注视下,叶星辞一鼓作气,竹筒倒豆子将今早的事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