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205)
叶星辞看向两个身着华服的中年人,朝前迈了一步,干脆道:“收来的胡椒,都运到别处了。我们知道其中一个库房,存有两千斤,想以每斤二十五两卖给您二位。我们偷听到,明天是最后一天收购,价钱绝对高于这个数。不过,具体高多少,我们也不清楚。”
故意模糊对方心知肚明的重要信息,会更显真实。令对方自以为处于全知视角而放松警惕、心生优越——这是叶星辞从兵书中所悟。
夫君年少时所著《兵略》不过万字,他脑中的感悟却足有十万字。连作者都说:小五,别人举一反三,你举一反十,当时我完全没想那么多哦。
长史官和大管家舔舔嘴唇,交换着眼色。这俩丑汉不知明日收购价,他们心里可有数呢——刚听到的。借着酒劲,二人心里打起算盘。
挪用府里的五万两,买两千斤胡椒,明日一出手,就是五万六。届时,再把挪用的五万补回,净赚六千。
这两天,他们已然赚了不少。只是欲壑难填,越赚越想,如此财路千载难逢。而他们也清楚,这伙东北商人财力雄厚,是实打实的在收胡椒。
都说酒乃色之媒,不仅是色,酒也是所有欲望的引子,包括贪念。
长史官和大管家低声商谈几句,前者开口:“一旦发现库房失窃,你们恐怕难逃其咎吧?”
叶星辞流利道:“等一会儿,我去说服看管库房的几个人,与他们同分这五万两,将四十袋胡椒换成四十袋麸皮。等掌柜发现货没了,我们早就跑了,您二位也把胡椒出手了。掌柜无凭无据,只能吃哑巴亏。”
“你们怎么不卖给别人?”大管家问。
“因为,小人觉得庆王府有这个实力,又刚好碰见二位在这。”叶星辞从容应对,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要走,“二位若没有一起发财的想法,我们就去找宁王府的人。九王爷一定也拿得出这笔钱,听说齐国公主带着不少嫁妆呢。”
庆王府二人愣了愣,相视大笑。
长史官道:“据我所知,九爷的日子过得紧巴巴,家里人去你们那卖胡椒,才拿得出二十斤。而且,九爷刚被江湖骗子诈走五千两银子,都报官了。眼下定然处处提防,绝不会跟你们合作。”
哼,还不是拜楚老四所赐!盯着他们幸灾乐祸的嘴脸,叶星辞握紧拳头,暗暗咬紧后槽牙。没准,红心柏木骗局里就有这两人参与。
奶奶的,风水轮流转,这次叫你家王爷哭都找不着调!
长史官和大管家以手遮嘴交谈几句,同意合作,但只肯出三万两。还诈唬道:“对你们而言,这已经是天上掉大馅饼了!都不确定明日的收购价,就敢要我们五万两。不合作的话,就把你们扭送官府。”
“那二位也赚不到钱了。”叶星辞寸步不让,满脸虬髯随说话而抖动,还掉了几根,“和气生财,我们都想闷声赚钱,不想生事,不是吗?何况,这钱又不是我俩分,还要算上仓库那一班兄弟呢。”
一番讨价还价,他愣是不肯相让。这倒让此事显得更为可信,因为骗子都是见好就收。
“五万两。”叶星辞伸出一个巴掌,大黑虫似的八字眉下目光坚定,“见了银票,才透露存放地点。兑了银票,才能搬东西。坦诚相待,一起发财。”
“要不算了吧。”楚翊的声音不高不低,“风险太大,还是别冒险了。”
“富贵险中求!”叶星辞严厉反驳,“还想不想讨老婆了?就你这模样,像烧焦的猴儿似的,谁跟你?”
楚翊又嘀咕:“我看,这二位爷没那胆量。我们找别人吧,别耽误了时机。”
“哎哎哎,耍我们呢?”长史官霍然起身,饮尽杯中酒,猛然摔了杯子,一语双关:“我干了!”
大管家笑眯眯,语带轻蔑:“真是便宜你们两个贼胆包天的丑货了。你们就不怕,等我们搬了东西,再把你们扭送官府,夺回银子?”
“没啥怕的。还是那句话,富贵险中求。”叶星辞撩起衣摆,亮出腰间匕首,浓密的络腮胡中绽出灿烂的笑,“我们行商在外,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软骨头。”
合作谈成,大管家动身回庆王府。
半个时辰后,带回一沓银票,和几个心腹帮手。两个“丑汉”验看过银票,引路前往存放胡椒的小院。
此时夜幕低垂,罗雨和于章远等人正守在院中,三三两两地闲聊,都略作改扮。言谈之间,也对掌柜和账房颇为不满,不住抱怨劳累。
庆王府长史和管家听了,频频交换欣喜的眼色,眼底因醉意和贪婪而泛红。
“二位在门口稍候,我去说服他们。”叶星辞靠近同伴,先是打招呼,之后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表面看是在商谈发财大事,其实是讲笑话拖时间。
罗雨尽显幽默,给大家讲新学的笑话:
“有个书生爱弹琴,总说知音难觅,郁郁寡欢。有一天,他在房中抚琴,忽听门口有人哭泣。书生大喜,哎呦,原来知音在这呢!他一开门,看见个老妇人。对方哭着说:我触景生情啊,我儿子生前也是弹棉花的。”
叶星辞哈哈大笑,不是捧场,而是真觉得有趣。他回头看向候在门口的庆王府二人,点了点头,示意一切顺利。
“有个郎中技艺不精,医死了人,被死者家眷用绳子捆住。”罗雨一脸淡漠地继续讲笑话,“半夜,郎中弄开绳索,悄悄逃到河边,游水回了家。见儿子正挑灯夜读医书,忙说:我儿,读书可缓缓,还是学游泳要紧!”
说完,罗雨自己捧腹大笑。
这个不太好笑,于章远他们互相看看,礼节性地微笑。罗雨还欲讲一个,于章远捂住他的嘴:“再讲,今天我就活活笑死了,明天再说吧。”
叶星辞挠了挠因假胡子而瘙痒的面颊,拍拍伙伴的肩膀,朗声道:“好好好,和气生财!那就这么说定了,打开房门,请这二位爷验货。”
库房洞开,一股辛辣之气涌出,随着夜风钻进每个人的鼻孔,打出的喷嚏几乎能幻化成明晃晃的银子。
庆王府二人欣喜若狂,立即招呼几个心腹一起验货,每一袋都打开翻弄,确定没掺杂质。
楚翊将人请出去,门一关,唯唯诺诺地笑道:“二位也验过货了,我们趁着宵禁前,把银票兑了,兄弟们好分钱。您拿来的银票,都是大额记名的,庆王府以外的人去钱庄可兑不出来。”
“呦呵,这小子还挺懂。”长史官哼道。
叶星辞心想:呵,不懂怎么骗你呢。
走了几个钱庄,才将银票兑完。
兑的是八成金,五千两。所谓八成金,是金块中含有两成铜,在试金石上呈金黄色,每两值十倍白银。而公主嫁妆中的十足赤金,每两值十二两白银。
金子到手,四十袋胡椒易主。
夜色中,双方都欢天喜地,各个露着白牙。一方真发财,一方体验发财。
叶星辞将拉货的板车借出,热心帮忙把两千斤胡椒运到长史官的岳母家暂存,因为这里离收购地近,方便卖出。
不过,他们不知道,明天没人收购了。而他们每斤二十五两买的胡椒,很快又会跌回八两。
“恭喜发财!快宵禁了,我们得去善后了!”
叶星辞说着吉祥话,匆忙与受骗者道别,说自己和同伴得赶紧去准备调包用的麸皮。跑出老远,还能听见长史官和大管家得意的笑声。
俩“丑汉”也跟着笑,快活极了,边跑边撕扯碍事的胡子。奔回存胡椒的小院,洗尽伪装,焕然一双璧人,比灿灿黄金更夺目。
“哇,被这金光一照,心里的郁闷全没了。”叶星辞一手用帕子擦脸,一手拿起金元宝掂了掂。
饺子大小,一枚十两,整整五百枚。堆在一起,烛光一映,晨曦般满堂生辉。
“我的病也好了,浑身轻松。”王喜以袖拭泪,哽咽道,“王爷终于又富裕了,日进斗金啊。这番折腾,刨去三万两白银的本钱,净赚两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