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190)
他走近靠墙而坐的姑娘们,眼看患难相扶的伙伴受苦,他心如刀割,却只能硬起心肠:“你们委屈一下,先在街边休息医治。待百姓来讨说法,看见公主的侍婢也都中了毒,就知道这丧尽天良的恶行绝非宁王府所为。”
“我们懂。”子苓虚弱地笑笑,“我们的命是你救的,凡事都听你的。”
于章远将刚喝的粥都吐了,症状很轻,忙里忙外地找来垫子,让她们躺着。很快,长居王府的李太医斜挎药箱赶来后门,为姑娘们诊治。
“判断不出是什么毒。”李太医神色凝重,连连摇头,“不敢乱用药,万一相克结果更糟。应该不致命,但症状会持续多久不好说,老人和孩子更凶险。”
叶星辞忙问,如何缓解?
“多喝糖水,多排泄。”李太医叹了口气,“舅老爷也喝了这的粥,正躺着呢,听荷姑娘在照料他。”
四舅也中毒了?
叶星辞狂奔到陈为的院子,刚进门就听见对方在哀哀叫唤。只见他仰卧在床,抓着听荷的小手,让姑娘给他抚胸口,说喘不上气。
听荷一手端着蜜水,一手给陈为顺气,急得眼泪直涌。陈为得寸进尺,垂死般虚弱道:“不行了……快,快往我嘴里吹气,帮我呼吸。”
听荷羞怯地舔舔嘴唇,道:“我气短,我去把马夫叫来,他劲大。”
陈为嗖地坐起:“算了算了!我怕他顺便给我戴个马嚼子。”
目睹这一幕,叶星辞悬着的心落回肚子:四舅并无大碍,还调戏姑娘呢。只是,满脸的红斑着实吓人。
“来人,把舅老爷抬走!”他叫过两个仆人,想将陈为抬到后街去躺着。
陈为自然不情愿,他只好解释:“我可不是故意折腾你,这是为了你外甥的清白。等中毒的百姓来了一看,九爷的亲娘舅都中毒了,那此事定然与宁王府无关。这招叫‘不证自明’,你外甥的兵书里写的。”
片刻,少年四舅就连人带被搬到后街去了,仿佛被扫地出门,嘴里还戏谑地嘟囔:“我外甥媳妇真孝顺,一点也不霸道。生怕我热,让我在大街上吹凉风。哈哈,孝死我了。”
“再挤兑我,我还把你的美好姻缘搅和散了。”叶星辞笑着回击。
刚安顿好陈为,众多百姓因毒发而陆续来到粥棚,寻求救治。大多人认为是米或水不干净,也有人信誓旦旦:“看来昨天那几个,是真的中毒了!这粥果然有问题!”
看着人群中虚弱不堪的老人孩童,叶星辞心如刀绞。他没做过多解释,只是指着瘫在墙根像是在要饭的四舅,平静地告诉他们:“九王爷的舅舅,和我的婢女也全都中毒了。宁王府正在想办法解决,已经请来多名郎中为大家医治。”
他吩咐管家包下最近的一间客栈,用于集中收治百姓。郎中们也陆续赶来,都判断不出此为何毒,只能以针灸、艾灸等方式缓解症状。
孩童的哭声充斥耳膜,呕吐物的气味填满鼻腔,一具具痛苦扭曲的身体冲击着双眼。客栈大堂躺满了人,叶星辞不停穿梭其中,递水传话,仿佛行走于刀山火海,每一步都因愧疚万分煎熬。
昨日与他交谈的父女俩也中毒了,静静地蜷在角落接受针灸。
“哦哦,宝宝不哭了……”另一个角落里,虚弱的年轻女子怀抱婴儿呵哄,泪流满面。孩子才满月,喝了母亲的乳汁,也随之中毒,嚎啕得小脸青紫。
“你休息一下,我帮你抱着。”叶星辞小心翼翼将孩子接在臂弯,轻轻摇晃。孩子娘说,这么小的婴儿不能喝水排毒,只能吃奶。可自己的奶有毒了,吃不得。
叶星辞立即对福全福谦吩咐:“去,到街上高价雇个奶娘过来!”
他与楚翊相约,没有子嗣,那就视天下人为血脉。怀抱脆弱柔软的羽毛般的生命,他几乎能感受到,他们血脉相连。千万年前,或曾拥有同一个母亲。
浓重的内疚感,烹炸着他的心。他本想做点好事,为何没有好结果?他不知是谁在何时投毒,痛恨那败类,更痛恨自己没留神!
终于,他忍不住啜泣,热泪滴落在婴儿娇嫩的脸颊。蓦然间,他眸光一凛,锋芒顿生:“撕破脸了!阿远,拿我的枪来,我去庆王府找解药!”
“看来,你要多写一份‘自省书’喽!”
一道清朗声线勾回叶星辞的理智。声音的主人阔步而来,穿过中毒的百姓,定在他面前。男人显然来得匆忙,来不及更衣,身上还穿着参加朝会的绛红团龙袍。
“王爷……”孩子娘踉跄跪拜,四周的百姓也跟着施礼。楚翊忙说“免礼”,对眼含泪光欲言又止的少年微微一笑:“我都知道了。没事,有我在呢。”
第185章 以牙还牙
叶星辞将孩子还回母亲的怀抱,嘴角苦涩地扬起,又忍不住朝下撇,像只小鲶鱼。
终于,他一头扎进男人怀里,哽咽着释放情绪:“逸之哥哥,我害了好多人!我一直都在粥棚,可我居然没留意有人下毒……我简直就是睁眼瞎!”
“别难过,你做得很好。”楚翊轻声安慰,打趣逗他,“我眼神儿也不好,都分不清男女呢,咱们绝配。”
“四舅也……”
“我看见了,四舅还在王府后门坐着呢。每当有中毒的百姓找过来讨说法,他就说:我是宁王的舅舅,我也中毒了,这事不赖宁王府。”
眼看二人越搂越紧,有碍观瞻,一旁的罗雨四下看看,麻利地脱下罩衫遮挡住二人:“要亲快亲,现在没人看。”
叶星辞有点不好意思,挥开罗雨的手,与楚翊走到较为安静的柜台后方,商讨对策。
“我认为,是四哥在将计就计。”楚翊低声分析,“昨天那一次小小的闹事没经过他同意,他觉得丢人。就想,反正都迈出这一步了,不如闹个大的。投毒这样的命令,必然是经过他的首肯。”
“歹毒,太歹毒了!”叶星辞愤恨切齿,曾经还算儒雅随和的男人,竟因权欲而疯狂至此,“你们真是一个爹生的吗?”
“是。”楚翊戏谑一笑,“而且,我俩的手长得很像。”
“当务之急是配制解药,但不清楚这是什么毒。”叶星辞焦急地咬住下唇,不知不觉咬出了血。
“放松。”楚翊笑如春风,将手指点在他花瓣似的唇上,“我有办法——”
话说一半,突然有一队官差涌入客栈,是承天府的捕快。一行人勘察案情,挨个询问曾出现在粥棚里的人,是否看见可疑人员作出可疑动作。
于章远等人皆说不知。
捕快初步判断,投毒者也许是混在排队打粥的人里下手。能毒翻上百人,药量一定不小,就从全城各生药铺着手,看近期是否有人大量购入有毒性的药材。
捕快们前脚刚走,另一波意料之外的人便进门了。为首是一名深色布衣的苍髯老者,姿态清雅,目光深沉睿智。其余几名中老年男子亦是气度不凡,全都肩负药箱。
叶星辞觉得这老头儿面熟,只听楚翊轻声道:“这位是帝师吴大人,翰林院掌院学士,去年在马球场,还有中秋夜宴你见过。得到百姓集体中毒的消息后,我就立即禀报皇上了。其他几个,都是太医院的。”
吴正英略一环视,走近楚翊见礼。楚翊将王妃介绍给对方:“这是拙荆,曾与吴大人有过几面之缘。”
叶星辞绽开笑容,飒爽地抱了抱拳。吴正英还礼,说起此行的目的:“皇上爱民如子,听闻百姓集体中毒,忧心如焚。老夫略通医术,于是皇上特意派我协同几位太医前来会诊。”
“太好了,正缺人手呢。”王府的李太医擦了擦汗,也上前与同僚寒暄。同僚说他从前走路都喘,自从派驻在宁王府,就越发苗条,身轻体健。
因为我们家穷,叶星辞想。
随即开始会诊。研讨多时,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毒,似乎是某种混合毒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