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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命(107)

作者:群青微尘 时间:2023-05-03 10:22 标签:欢喜冤家 仙侠 玄幻 相爱相杀

    “皮肉生意。”易情头也不抬地道。
    那行客震愕,“皮肉生意?”他仔细一看易情,却也觉得这少年眉清眼秀,像个柳巷里的小唱儿。
    易情有些乏了,揉了揉眼,说:“我在这儿遭受风吹雨淋,暑日严霜,街角还常有疯狗咬我。若是卖不出画,还会肚饥得过分,历尽皮肉之苦。做的不是皮肉生意,还是甚么?”
    行客无言以对,良久,道,“那你这里又卖些甚么?”
    白袍少年道:“卖身不卖艺。”
    那行客听了,大为震惊。
    易情说:“我在这里画画,画得两手皲裂、臂骨欲折,可却画不得甚么阳春白雪、惊世奇画,一点技艺也显不出来。看来只能卖弄身上劳苦,求得您乞怜,得您赏几个小钱罢了。”
    说着,他便笑嘻嘻地递上一只豁口破碗,道:“这位兄台,你看我画得这般辛苦,不知能否赏我些微银钱?”
    行客神色古怪,大抵是将他当成了个疯癫乞儿,赶忙脚底抹油,一溜烟地逃开了。易情长吁一气,遗憾地摇头,继续伏下身子。常有些人见他画卖得好,故意蓄了几桶污水要来砸他的摊。他便时常装作一副癫狂模样,意图吓退心怀不轨之人。
    可不过片刻,他却忽听得一阵当啷脆响,抬头一望,几枚碎银落在了面前的桌板上。
    易情浑身一颤,猛然仰首,却见一抹如血鲜红映入眼帘。
    明媚日晕之下,汹涌人潮间,眼覆红绫的俊秀少年正立于他的画摊前,一身红衣艳丽如火。
    “既然师兄卖身,祝某别无所求。”
    一道温煦的嗓音传来,祝阴笑吟吟地道。
    “…只想买您一条性命,成么?” 
   
(四)鸳鸯错比翼
    车马纷纷,行人如织。一片畅叫扬疾的市声中,祝阴含笑伫立于画摊之前。他肤似白雪,红衣明丽,一派风华月貌,一时间惹得街中女子频频回望。
    “你来做甚么?”
    易情见了他,很是警惕,眼疾手快地搁下笔,将三足乌与玉兔抓回袖里。
    许久不见祝阴,他一时心神恍惚,仿佛在天坛山中的时日已然变为一个久远的梦。这师弟曾杀过他百来回,心思奸毒狡诈。要不是看在这厮日日虔心供奉大司命的份上,易情早想把他踹进卫河里,教水鬼啃净他的骨头。
    祝阴背着手,叹道,息声如一阵轻柔的微风:
    “莫非祝某…不能来探望师兄么?”
    “探甚么望?”易情说,“我方才分明听见,你说要买我性命。”
    红衣少年微笑:“祝某见师兄待价而沽,怕您是个脱不得手的滞销货,便想体贴地略施些银钱,将您性命买下……”
    易情低头看了那摞通宝钱半晌,厚颜无耻地伸出手,将钱币拢入怀中。又当作没事人一般直起身来,轻咳一声,道,“所以呢,你究竟来找我做何事?”
    他知道祝阴如今定不敢对他动手。祝阴的气力、宝术都高出他一截,若是想杀他,早该动手。可如今却按兵不动,说明这小子仍对他心有顾忌。
    祝阴柳眉微伏:“祝某前来,只想求您一事。”
    “甚么事?”  
    “求您划断我俩之间的缘线。”祝阴抚着胸口,唉声叹气,“这些时日,您莫非不觉得心口时常发闷作痛?”
    易情摸了摸胸口,点头道,“的确。”他时而觉得心口刺痛难耐,让他常常夜不成寐。
    祝阴垂着头,轻声道,“那是因为师兄画了繁密缘线,将红线牵在了咱们心头。若是与师兄离得远了,祝某的心便会痛得厉害,师兄亦然。望您剪断缘线,让咱们二人都好受些。”
    这样一说,易情才后知后觉,原来这段时日里胸膛中不明的疼痛源自红线。
    可易情却偏不上他的当,问:“是不是我一断缘线,你便会来杀我?”
    红衣门生笑吟吟地道:“不错。”
    易情叉起手,说:“那我还断缘线作甚么?洗净脖子等着你来斫么?”
    祝阴说:“您不断也得断。如今祝某是先礼后兵,既然师兄不领情,那祝某便只能……”
    白袍少年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咧开一个得逞的微笑。“只能甚么?”
    “只能…”祝阴说到一半,却卡了壳,他能对易情做甚么事呢?杀可不得,有红线在,他杀了易情,兴许自己便得去殉情;若是将易情痛打一顿,教他不慎丧了命,自己也是死路一条。
    “你瞧,你拿我没甚么办法,不是么?”易情摊开两手,讥嘲道,“杀也不成,打也不成,你来寻我有甚么用?叫我断缘线?做梦去罢!”
    平和有礼的神色倏忽不见,祝阴咬牙切齿,怒发冲冠,像只奓开毛的猫儿。易情见他恼忿,洋洋得意,又低下头去铺开绢纸,仔细地作画,却忽而听得他轻咳一声,道:
    “罢了,罢了。祝某不同师兄计较。”
    易情抬头,恰见他将一只团花包袱放上桌板来,又将几只箱箧慢悠悠地提起,放在他面前。
    “这是甚么?”易情忽而觉得有些不妙。
    祝阴微笑,“是祝某的行囊。”
    “你带行囊来作甚?”冷汗滑过易情的面颊,落进了颈弯里。
    红衣门生不疾不徐地道,“既然祝某已与师兄结下缘线,再不可分。那祝某只能委屈自己,与师兄同住了。”
    “师兄,”祝阴莞尔而笑,笑容如日光一般明媚烂漫。“望祝某在与您同宿的这段时日里,不会失慎杀了您。”
    半日后,祝阴在荥州南街住了下来。
    他不请自来,说自易情下山后,他心口时而闷痛,只觉一日不见师兄,便如隔三秋,思之如狂。不过易情确也曾在天书上画下了繁密如瀑的红线,将他俩的名姓连起,从此他俩便结下了深情厚缘,即便两人身处海北天南,缘线也会于冥冥中指引二人聚首,教他俩再不分开。
    这小子虽口口声声地说要杀易情,可却着实寻不到下手的机会。由于牵了红线,祝阴若是心怀鬼胎,欲对易情下杀手,心口便会痛如针砭。
    白日里易情在街上卖画,祝阴便会外出杀灭妖魔。易情偶尔闲了,便写些神仙精怪轶事,拿去书堂刻了本,也放在画摊上卖。三足乌用鸟喙翻开刻本,只见上头记叙着些古旧的故事,辞藻清丽,笔参造化,似出自名家之手。
    “哼,原来你小子肚里竟也有几滴墨水。”三足乌一面看刻本,一面道,“这些话文,比天廷里的文官要写得好!”
    易情端持着墨条,不轻不重地磨着墨,说,“我以前也是天廷里的文官。”
    三足乌抬头,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却不信。这厮散发敝衣,像个落魄的叫化子,不像个曾念过书的人。易情一边磨着墨,一边仰首望向对街的绣楼、酒肆。高楼之上,酒保出出入入,几个美妇倚在阑干边,待客人叫唤了,便扭着柳腰去酤酒。着圆领袍子的儒生聚在楼上,对着清江吃酒吟诗。
    乌鸦见他看那群儒生,扑着翅道,“喂,你老看着他们作甚?”
    白袍少年摇摇头,继续低头写字,“看见他们,记起过往罢了。”
    三足乌道:“我看呐,你就该多用功些念书,同他们一般,去考个举人,试一下那叫甚么…连……‘连中三元’!我听读书人说,这是件顶厉害的事儿,说不准能算个神迹,得了神迹之后,你便能再回天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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