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卿 下(91)
“真的吗?”
公输良言的眼睛顿时亮了,她竭力遏制住心中的狂喜,生怕将它太表露出来,又惹得姐姐的不快,“姐姐,你不骗我?”
公输良药宠溺地替她抚平鬓边发丝,道:“自然是真的,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但是,只能救一个哦?”
她将目光投向谢挚与白芍,唇角含着笑,似在考量救下谁才好。
“良言,姐姐只能帮到你这里了。”
“你选,还是姐姐帮你?”
公输良药残忍地道。
“——还是说,让她们自己选?”
第295章 利害
听公输良药忽发此言,心魔脸色为之一变,上前一步低喝道:“家主岂能轻易许诺!”
凡是知道了他的存在的人,都应当死,他一丝风险都不愿冒,勉强容许公输良言存活,本已是极不情愿之举;
何况现下,这不知好歹的公输良药,竟还想再从他手下救走一个人!
公输良药好似没听到心魔的质问之意一般,笑道:“世尊有所不知,并非是良药有意为难,实是龙皇降临五州之期已近,她前不久特命我为她寻一美貌女子,他日自有用处。”
她含笑瞧向谢白二人:“我想龙皇眼光何其之高,所好必非凡物,此二人一个容貌极美,姝色动人,另一人也清丽婉约,颇可一观,于此正当合适。”
“……什么?竟是龙皇陛下要人么?”
她话里话间的暗示意味颇浓,心魔一听便心下分明,一时难免生出几分踌躇。
谁都知道,龙族重欲性淫,龙皇提出如此要求,倒也并不叫人意外,但是——
“之前我怎从未听家主说过,龙皇有此命令,莫不是家主现编出来骗我的么?退一步说,即便你所说为真,东夷貌美女子如此之多,难不成就偏偏要在这两人中挑?”心魔冷笑。
公输良药的话,究竟不可太信。
心魔对她始终怀着一分警惕,他知道,她能将一个最虚假的谎话说得无比自然真诚。
“良药怎敢编造龙皇陛下的事来骗世尊,我既敢说,自然便是真有此事。”
“——若是世尊不信,不若亲自去问陛下?”
实则龙皇素来只与公输良药联系,根本不在乎心魔,他上哪去寻龙皇确认?即便有此渠道,他也没有这个胆子。
公输良药也知道这一点,完全就是有恃无恐,在故意拿捏他罢了!
见心魔面色铁青,公输良药叹口气,貌似无奈,其实神色宠溺,道:
“……至于为何要在她二人间选,则是我的一点私心。”
她缓和了锋芒与攻势,又转而为柔:
“这是良言第一次求我这个姐姐办事,我总也不好做得太差,让她以为,我公输良药说的话没有用,与世尊的情谊也容不下半分通融……您以为呢?”
她径直望向心魔的双眼,分明是极柔弱温婉的外表,却能与心魔对峙而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隐隐有掌控局势、牵着他走的迹象。
“良药知道世尊在担忧什么,无非便是怕风声走露,从此再做不得佛陀,是么?”
“——不过世尊应当知道,这世上能叫一个活人说不出话的法子数不胜数,而良药,”女人欠了欠身,“刚好对此道略通一二。”
“姐姐!”
公输良言闻言又惊又急,这绝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良言,够了,不要再得寸进尺。”
姐姐唇边的笑容仍旧温柔妥帖,无懈可击,但却没有再分给她一个眼神。
“……”
被她这一说,公输良言登时像被抽空了全身力气,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将脸埋在掌心,肩膀颤抖,再也张口说不出一个字。
姐姐的耐心是有尽头的,给她听话的奖励,或者说,安慰,也有限制。
如果她不知好歹,继续要求,那么连这点糖果,都会被收回以示惩戒。
通常,如果公输良言想要什么,公输良药都会一一答应,但绝不肯轻易满足,必定要改变一些条件,方才给她——
假如她要一只小狗,那公输良药带给她的便会是一只小猫;
假如她渴望一把匕首,那公输良药递给她的必会是一柄阔刀或者长剑,总之得是匕首之外的兵器,绝不能让她完全称心如意。
她以此彰显着自己对妹妹的控制权,要她一次又一次在痛苦与泪水中记住,她的一切都是她给的,不能违抗,只能接受。
现在,姐姐故技重施,而公输良言只能重温儿时的噩梦,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朋友受难,却无法伸手支援。
“……”
心魔默然良久,反复思量利弊,到底是不想惹怒公输良药,也不欲冒险得罪龙皇。
即便他知道,这大概率只不过是公输良药随口编出来的借口,但他仍然不敢赌——
万一是真的呢?
“……既是如此,那便都交给家主了。”
心魔双手合十,意有所指道:“整个东夷都知道,我与家主乃是至交好友,再亲近不过的。”
“世尊放心,你我乃是同盟,凡是会伤及你之事,良药自然绝不会做。”
公输良药聪明如此,无须点拨,也能精准地领会心魔之意。
无非是要她做干净点,万不可将他的身份抖露。
她淡笑着应承下来,道:“更何况,东夷不能没有佛陀。”
如果世人骤然得知佛陀早已被心魔占据身体,东夷必会大乱,而那,绝不是龙皇与公输良药想看到的场面。
在真正的进攻到来之前,需要的是蛰伏静待,而不是打草惊蛇。
“世尊,请先解开谢挚的禁言咒吧。”
“解开做什么——”
心魔的疑问忽然中止,明白过来自己的盟友想做什么,意味深长地一笑:“……噢,原来如此。”
她又想玩她那些玩弄人心的把戏了。
心魔曾亲眼见过许多次这样的场面,但每一次再看仍觉新鲜,同时对公输良药的忌惮也会更深几分。
现在看来,又有一番好戏看了。
他手指一动,谢挚当即便感觉重新掌握了自己的声音。
“白芍!”她顾不上别的,急忙对白芍喊:“你信我,我并没有和云清池成过婚……”
方才她被心魔故意封住声音,无法解释,因而恢复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想解除白芍的误会。
“……”
白芍显然对她的话并不怎么相信,只是哀伤地看了谢挚一眼,又很快地垂下眼睫。
……小挚只是说没有与云清池成过婚,别的可都没有否认。
以她对谢挚的了解,那大约,都是真的了。
她还没有想好怎样面对谢挚,但一看她便觉心痛心软,哪怕明知是谎话,也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因此只能暂且躲避。
白芍没有说自己信或不信,只是模糊道:“……眼下境况危急,还是待会再说这些吧。”
公输良药摇着轮椅,来到她们身边。
面对谢挚与白芍时,她没有对妹妹的时而温情时而威逼,也没有对心魔的言笑晏晏虚以委蛇,而是剥离了一切情绪,露出了最真实的自我,神色淡淡,不辨喜怒。
在她眼里,谢挚与白芍同脚边的杂草一般无足轻重,斩除也好,留着也罢,她都不在乎。
只不过妹妹实在苦苦哀求,若她什么都不做,恐怕良言从此会深恨她,在公输家也待不长久,总有一日还是会逃走。
若要良言死心塌地,就此永远留在她身边,总不好什么甜头都不给她——正如想驯服性子激烈的鸟儿,猎人也不能空着两手,而须得供以鲜肉。
故此,公输良药才随口搬出龙皇做借口,一面以势压人,一面温柔保证,终于从心魔手下硬生生换得了两人。
让她费了这么多心思,若不能从中得些趣味,岂不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