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卿 下(312)
一抬手阻住肥遗毒牙,令其在池清眼前化为齑粉。
眼见自己最后一招也被昆仑卿所破,邵平心下一片灰暗,又自绝望中生出一股恨意,发狠朝池清扑去,一把竭力掀去她的面具。
——管她是貌若无盐还是美若天仙,她今日都要敞露真容于世人眼前,再不得遮遮掩掩!
“砰……!”面具被打落,池清下意识扭头退避,柔顺青丝散下,网幕一般丝缕遮掩住她的面容。
“怎么样,你没事吧?”
昆仑卿上这时也已落地,挥开面目狰狞的邵平,扶住她肩膀,关心问询。
少女却不言语,谢挚微感诧异,想她恐怕受了惊吓,正欲温言安慰,便见她已慢慢将脸转了过来。
“……”
想说的话仿佛被半路掐断,谢挚头脑一片空白,愣在原地。
她闻到一股清淡的冷香,恍惚间记起,这香气她也曾无比熟悉,依在女人怀里蹭她,撒娇说她“好香”。
这人是……
天穹之上,姬宴雪关闭大观照瞳术,猛然起身,面色难看。
——龙气!
吕射月也早已不自觉站了起来,她手脚冰凉,面色苍白,似乎不敢相信,身体却已动作起来,摆出了攻击架势,缓缓握住了腰间的惊芒剑。
五百余年前,年少的她初初拜入天衍宗时,曾在云端之上望见过那位鼎鼎大名的白衣宗主。
惊鸿一瞥中,女人雪肤白衣,如冰铸,如云积,目光淡漠,不染凡尘,仿若仙子。
她是霜雕玉砌般的美人,只有眉心的一点朱砂永远火红地燃烧。
现在,这一模一样的朱砂也燃烧在比武台上少女的眉心之间,烫得吕射月几乎握不住剑。
那样的姿容,只要见过一次,便一生也不会忘记。
“……云宗主!”
吕射月无意识低喊出声。
第402章 内伤
云清池竟然没有死——她还活着!并且不知何时进入了长珩剑宗之中!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将会举世皆惊。
“……大比暂停,”吕射月勉强定下心神,目光紧凝于云清池身上,预防她突然伤人,按剑道:“邵平输掉比武后还以暗器伤人,触犯宗规,将邵平拖下去,废掉他的修为,逐出宗门。”
朴长老还想争辩,吕射月声音很低,他们并没有听到吕射月叫“云宗主”,也不认识云清池的脸:“宗主,这恐怕不妥吧,我……”
“快去!”
吕射月断喝一声,目光凌厉地投了过来,眼眸中纯金雷霆跃动,朴长老顿时感到一股刺痛麻意从浑身滚过,如被电击。
“你亲自去做。你素日溺爱邵平,他在宗中为非作歹,你却为他包庇,岂有如此为人师长的?大比规则人人皆知,绝无转圜道理,你教弟子不善,同样也有责任,之后也须领罚!”
剑仙威压可怖,宗主极少如此动怒,朴长老不敢再言,半跪在地,惶恐道:“是……”
“……是你。”
谢挚松开扶在云清池肩上的手,深吸一口气。
在看清眼前人这张脸时,她的心口又在隐隐作痛,像是本能。
云清池变换了身形,仿似少女,又戴着面具,因此她才没有第一眼认出她来。
“小挚……”
云清池凝视着她,似乎想要抬手摸一摸她的脸颊,被谢挚侧头躲过了,“别碰我。”她的指尖只能停在半空,慢慢收回握住。
她如此恨她,以至于连碰触都不愿吗?云清池恍惚地想。
记忆中,小挚从未对她如此厌恶回避,她以前总是很依恋她,从不拒绝她的任何意图……但现在——
神族冰寒的气息自天际降临,姬宴雪上前一步,将谢挚护在身后,冷冷地盯着她,“你想做什么?云清池,嫌命长吗?”
女人抬起手,指尖金光闪耀,向下一压,云清池当即感到一种莫大的威压笼罩全身,勉力抵抗了几息,仍被逼得跪下,膝盖在石板上压出裂纹,血液自口中溢出。
神帝的碧眸散发着幽寒的光芒,如同黑夜中的宝石,声音里仿佛酝酿着一场将起的风暴。
“你还敢出现在本尊面前,便要做好受死的准备。”
她看起来平静如常,但是气势却可怖,甚至连金发也在淡淡发光,一同跟来的吕射月也禁不住心中发颤——这就是神帝的威严吗?她从未见她如此动怒。
姬宴雪是真的想要杀掉云清池,她站在她身边,都能感受到那股刺骨的杀意。
邵平早已被拖了下去,现在这比武场上只有她们四个人,吕射月落下时即设了阵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要杀就杀,不要废话。”
云清池仰头直视姬宴雪,没有一丝畏惧,仿佛此刻站在死亡边缘的人不是她一般,她不想和姬宴雪多说一句话。
她厌恶神族,姬宴雪也只不过是个典型的自大狂罢了,除过实力格外强大之外,和其他神族并没有分毫不同。
视线移向谢挚,目光与声音柔了下来:“只是死前……我还有话想同小挚说。”
“可以吗,小挚?”
她近乎小心翼翼地请求。
“你还有什么颜面再和小挚说话?云清池,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姬宴雪冷笑,“说实话,我都有点佩服你了,你伤害小挚至深,现在还能装得如此可怜无辜,我该夸你一句好演技吗?你不该做宗主,倒可以去演戏,那才是你的好去处。”
云清池并不看她,即便是如此狼狈的姿态,她仍然清冷不改,“小挚想不想和我说话,在于她,我是在问她,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云清池知道关键在于谢挚,现下务必要使小挚心软才好,她毫不犹豫地催动血精,令其逆流,五脏六腑遭受重击,闷哼一声,大股血液涌出,沾湿了她的衣襟,一看即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又低颈忍痛,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强撑着不愿示弱,但如此只是让她显得愈发脆弱了。
谢挚方才一直一言不发,此刻终于神色微微波动,想了想,才轻轻按住了姬宴雪的手臂,朝她摇了摇头。
“……你想留她一命?”
她们二人的默契不须言语也可明白彼此,姬宴雪读懂她的意思,顿了顿,难以相信地道。
云清池那样伤害小挚,小挚竟然拦她。
她还是忘不了她吗?
“云清池乃是龙族内奸,固然罪大恶极,但她对龙皇并不忠心,反而一直暗中谋划要杀死龙皇,在天衍宗时也曾与云重紫激战,重创云重紫,虽然功过不能相抵,但也确实罪不至死……”谢挚阐述自己的理由。
“此外,有些话,我也想找她问清楚。”
“总之,我们先不要杀她,好吗?”谢挚目带恳求。
姬宴雪不答,只是沉默地看着谢挚。
这理由听起来很是理性平静、合情合理,但是真的是那样吗?小挚?
还是……你只是单纯地不想见她死?
这个疑问横亘在她喉间心头,但是她竟不敢问出口。
她怕谢挚承认。
姬宴雪忽然自心中生出一股颓然无力,觉得自己的举动不仅了无意趣,而且十分可笑。
她是因为云清池伤害过小挚才不能留她的性命,可是到头来,小挚竟为云清池向她求情。那她做这些事,又还有什么意义?
气机敛去,姬宴雪慢慢垂下手臂。
云清池身上的重压随之消散,捂着胸口轻轻咳嗽,如一枝被积雪压弯的腊梅,坚韧又倔强。
“……你想不杀她,那就不杀吧。”
吕射月听她们之间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不大明白。
她知道云清池曾赴潜渊镇压谢挚,又是龙族内奸,姬宴雪想要杀她也是理所应当,而谢挚留她一命的理由也合乎情理。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姬宴雪听到谢挚为云清池求情,会忽然变得很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