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卿 下(182)
“这是何处?我沉睡了多久?我隐约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这才挣扎着勉强苏醒。”
十年前,为了帮助谢挚铭刻符文,玉牙白象力量耗尽,陷入沉眠——其实她原本预期,至少要休眠数百年的。
但却没料到,意识浮沉在无尽的黑暗中时,却忽而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那股气息已经离开了她太久,但仍然深刻地铭刻在她的心底,牵动着她的灵魂。
于是,玉牙白象强行打破了意识的屏障,逼迫自己提前苏醒过来。
而代价就是,她这缕残魂,变得更加虚弱了。
“回大人,您沉睡了十年;我们现在太一神的秘境之中,解开这秘境,大概就能得到太一神的下半部《五言经》。”
玉牙白象眼神微动,喃喃道:“才过去了十年吗……”
她还以为,已经至少过去百年了。
她初见谢挚时,谢挚还未触修行门径,甚至性命也在涅槃种的吸食下岌岌可危;
没想到,仅仅过去了十年时间,谢挚就已经成长到了如此地步,修到了斩己大圆满,距离登仙也仅差一步之遥。
饶是见过无数天骄的她,也不能不为之惊奇。
从两人的交谈中,姬宴雪明白了玉牙白象的身份,适时自我介绍道:“见过前辈,我就是现在的神帝,号摇光,名宴雪。”
对于经历过神战的前辈,她向来都很尊重,更何况玉牙白象还是太一神的坐骑,于尊重之外,便更多了一份亲近与敬意。
倒是谢挚,颇为惊讶地看了姬宴雪一眼——她还是头一次见姬宴雪收敛起所有锋芒,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恭敬地说话呢。
要是姬宴雪也能对她这样就好了……
谢挚想象了一下神帝对她客客气气的样子,立马又否决了这一幻想。
咦,感觉好奇怪,还是不要了。
姬宴雪虽然有时很烦人,但大多数时候,她还是挺好的……
玉牙白象对姬宴雪点了点头,她对神族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虽是第一次见,但看她却并无什么隔膜,如同看自家孩子一般:
“我知道了。你也很好,在当今之世,竟还能修至半神……若是主人还在,见到你,必定会十分欣慰。”
“前辈谬赞了,宴雪浅陋之资,何敢奢望能得太一神青眼。”
谢挚将现况与困境简单告知玉牙白象,女人静静听完,叹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主人当年设置秘境时颇为得意,我问为什么,她却不答,只是笑而不语。”
这一手笔的确是巧妙至极,很有太一神的风格。
因为这种熟悉的感觉,玉牙白象听谢挚讲述时,也不禁展眉。
凭她对主人的了解,太一神那时候之所以笑得那么愉快,一定是在想,自己会如何把后来人难倒。
却没想到,被她难倒的人,一个算是她的学生,一个则是她的族中小辈,都与她亲近无比。
——不过,就算主人知道,也一定不会因此就降低考验难度的,甚至还会为了好玩,使秘境变得更难。
远处的大战早已结束,朱厌逃遁,穷奇求饶,太一神不理会那瑟瑟发抖的凶兽,摸了摸怀中的小白象,便要化为一道流光,朝北而去。
这头小白象是她无意间救起的,姬太一推测,它应当是被四处迁徙的象群遗落在了路上。
她准备前往中州,看看是否能寻到玉牙白象的族群,将这只小象归还给它们,顺便去中州寻觅那支新兴的种族——人族,她对他们很感兴趣。
不料,在动身之际,却忽然望见几个生灵面带焦急,直朝自己而来。
“前辈留步,我等有要事相求!”
其中一个女子乌发黑眸,纵使衣着朴素,依然难掩明艳姿容,搀着一个虚弱的白衣女人,急得快要哭出来。
“这是我的长辈,她素有旧疾,一直以残魂之身沉眠延寿,但不知为何,她最近却愈发虚弱,几有魂魄流失逸散之象……”
说着眼眶发红,泪光盈盈,便要跪下叩首:“我只是一个人族,自知身份卑贱,冲撞了您,罪该万死,万望您宽恕,只是,我实在是走投无路……”
姬太一连忙扶住她,“不要跪,起来说。”
谢挚顺势起身:“谢谢您……”
站在谢挚身后的姬宴雪看着她表演,面上不动,心中却又惊奇又好笑。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谢挚还有这种才能?
演技奇佳,说哭就哭,眼泪一连串地掉,她又长了一张很能打动人的脸,软语恳求时分外叫人动容。
就算是她,说不定也会被骗过去。
不过,谢挚从没有将这个招数用在她身上过……姬宴雪有点遗憾地想。
要是谢挚这样求她办一件事,只要她能办到,她大概都会愿意办的。
方才,她们远远看见太一神似要离开此地,谢挚当机立断,决定要拦住她,否则以太一神的速度,眨眼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再难找见。
虽然她们知道,太一神会去中州,可是中州广阔,为何放着眼前的人不牢牢抓住,反而要舍近求远,之后再于中州大海捞针呢?
时间不等人,谢挚立即想出了一个办法,告诉姬宴雪与玉牙白象。
玉牙白象尚在沉吟,姬宴雪听完后,倒率先提出了质疑。
“你确定这样有用吗?这样是不是太刻意了?太一神未必会出手帮你。”
“那若是你呢,你会帮吗?”谢挚抬眼望她。
“我——”
对上谢挚的双眼,姬宴雪本想说我不会,但话到嘴边,竟说不出。
……是的,她会。
虽然她不喜欢人族,可若是一个弱小的年轻女人满脸急色,求她救救自己的长辈,她也做不到坐视不管,冷眼旁观。
见姬宴雪噎住,谢挚不禁一笑:“这不就行了。”
她就知道,姬宴雪会的。
和这位声名在外的神帝相处了这么久,她也算是初步了解了一些姬宴雪的性情和行事风格。
她就是那种……会一边说“人族真是脆弱麻烦”,一边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的人。
“而且,你知不知道,有的时候,请人帮个小忙,反而会拉近距离?”
这还是谢挚之前在北海,与那些戒心颇重的北海种族艰难地接触时,得到的宝贵经验。
谢挚乐于看神帝少见的哑口无言,终于赢了姬宴雪一回,扳回一局,弄得她心情都晴朗了不少。
“……我从不需要别人帮忙。”
“是,毕竟您可是摇光大帝。”
谢挚眉眼得意,故意附和的时候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姬宴雪觉她这样可爱,看了她好几眼,又觉得谢挚实在不乖,若不教训,神帝的威严何在,板起脸,低声说了一声“放肆”,紧接着连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若是此法不能奏效,那就轮到摇光大帝笑话你了。”她轻轻弹了一下谢挚的额头。
“……”
看着姬宴雪与谢挚相处的模样,玉牙白象困惑地眨了眨眼。
……是神族在万年之后转性了吗?
她很了解神族,除了她那与众不同的主人之外,每一个神族都眼高于顶,十分骄傲,看不上世间任何生灵。
但姬宴雪对谢挚,却似乎格外耐心包容,而她本人甚至都没意识这一点。
“就这样办吧,宴雪。主人她不会见死不救。”
玉牙白象的认可增添了说服力,她们三人就这样决定下来。
于是,就有了之后谢挚搀着玉牙白象向太一神求助。
“……你的长辈,情况似乎不太好。”
放下怀中的小白象,姬太一俯身,探完玉牙白象周身,眉头紧锁。
这女人的残魂不知经历了什么,极其衰弱,如一豆黯淡的烛火,在风中摇曳闪烁,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玉牙白象低下眼。
在姬太一为她探察的时候,她一直在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望着她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