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卿 下(5)
“谢姑娘,实在是对不住,让你也受牵连了。”
说完,段追鹤并不拘于长辈身份,直接躬身长揖一礼,倒吓得谢挚不敢轻受,匆忙相扶。
起身之后,又按着白芍给谢挚赔罪:“快给谢姑娘道歉!看你一句话吓死了多少人!”
白芍被师父强行按下去,还尤在发懵:“……您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谢姑娘……原来并没有怀我的孩子?我……”
逆徒啊逆徒!她怎么现在还在纠结这个!
段追鹤气得吐血:“你什么意思?我听你口气还挺遗憾啊?快道歉!”
白芍看了一眼谢挚,眉心微拧,抿抿唇,没有作答。
谢姑娘没有怀孕,不用为此受累辛苦,这很好,她也觉得自己如今还配不上谢姑娘,再等几年,似也应当;
唯一不好的是,明明是一件好事,但她心中却感到了一种隐秘的失落。
谢挚被白芍这一眼看得一怔——她虽然与白芍认识不久,可是已经很了解白芍了。
她不会说谎。
没有否认,便是承认。
白芍并没有沉浸在失落当中,而是调整好心绪,缓缓拢袖,深深弯下腰去,郑重其事地行礼道歉。
极认真,而又极愧疚。
“白芍无知,之前屡次冒犯谢姑娘不提,方才还在师父面前……说出那些话,谢姑娘,我实在对你不起。”
谢挚原本正专门等着白芍向自己赔礼道歉,却没想她道歉得如此郑重诚恳,想挑刺也无处可挑,反倒让谢挚自己有些不知所措了。
“……没事,我原谅你。”她故作大度地说。
其实她并没有想真的拿白芍怎样,只不过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不要再对自己乱讲罢了。
白芍却只是摇头,低眼倔强道:“谢姑娘不该轻易原谅我,而该罚我骂我,与我生气。”
“我犯了大错,便该如此。”
谢姑娘该好好对她生气,她方能略感宽心。
……从没见过还有主动要人跟她生气的,谢挚不明白白芍这是又在钻哪门子牛角尖,真想狠狠掐她一把,段追鹤却又在这里。
毕竟是在寿山派,谢挚还想维护一下自己的脸面和形象,只得忍下去,赌气道:“……随你。”
段追鹤人精似的一个人物,自然能够感受到她们之间弥漫的奇怪气氛。
她挑起艳丽的眉眼,瞧瞧这个,瞅瞅那个,从没见过小辈之间的纠葛,还觉饶有兴致,顺手捞起酒葫芦灌一口。
这两个人可真是奇怪,一个呢,虽然惊讶羞怒,但也并没有真正憎厌白芍,甚至还对白芍颇为包容;另一个呢,别人都原谅她了,她自己反而不领情,还要上赶着领罚……
唉唉,她这徒弟真是榆木脑袋!
真是不知道,她段追鹤这么聪明活泛的一个人,怎么教出来这样一个傻呆呆的徒儿……
段追鹤在心里连连哀叹上天无眼,终究还是一点稀少的责任心发作,提点白芍道:
“芍儿,误会既已解开,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快带谢姑娘回你的住处歇息片刻,晚间一起出来吃饭。”
白芍这才醒过神来,觉得自己疏忽了谢挚,没能好好招待照顾她,神色愈发惭愧,再次对谢挚行礼,道:“谢姑娘,我的住所就在前面,若不嫌弃,我……”
“我不嫌弃。”
谢挚不喜欢她反复说什么嫌不嫌弃,直接拧眉走到前面去。
“比这差数倍的地方我也住过许多,我没你想得那么娇气。”
第246章 石洞
谢挚走出几步,悄悄侧耳听身后动静,白芍却没有如她想的一般追上来,心中愈发气恼。
她原本是想着,若是白芍追上来,笨拙地哄她几句,她也就顺坡下驴,与白芍和好了;
谁知这傻子却半点不懂怎样哄女孩子,被她一嗔,竟然就那样留在原地……
见师父撤下隔音阵法,双涟早已等得心焦,想追问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见谢挚一个人当先朝石洞处走去,看起来似有怒气;
白芍怔怔望着谢挚的背影,目光定定,却不去追,面上失落至极,而又带着迷惘愧疚。
这是怎么了?
瞧白芍心不在焉,双涟便去问师父。
“师父!师姐和谢姑娘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真如师姐所说……”
小姑娘脸皮薄,还有些说不出口,脸颊微红,嗫嚅道:“谢姑娘怀了师姐的孩子么?”
但她观谢姑娘身段纤细,并无什么受孕之象。
仔细想想,师姐喜欢谢姑娘,谢姑娘也的确漂亮得没话说。
并且待她温和,人也知礼,与师姐站在一起颇为般配。
若是师姐和这样的女子结为道侣,岂不也很好?
要知道,寿山派里,老祖年岁已高,素不理事;
大师姐固然是天之骄子,修行天赋无人可比,但人有些痴气,正直单纯,双涟唯恐师姐被人骗了去,更别提让她来处理宗中细务了;
师父呢,又什么都不操心,只晓得喝酒赌钱,不挣钱就算了,还整天要花呢;
鹈鹕师叔倒很好,在修行之余,常常去涌斯江捕捉灵鱼,以此换得钱财补贴宗内……
但它算数不好,因此宗门之中,看似有五个人,实则只有双涟一个人忙前忙后,到处操心,既要管理钱财,又要采买物品,双涟累得够呛。
但若是师姐和谢姑娘在一起,谢姑娘便也算半个寿山派之人了。
双涟不禁畅想:
谢姑娘一看就很聪明,跟师姐那个大傻子完全不一样,她们二人正好互补,必定能将宗内之事管得井井有条,然后她就再也不用为宗中无钱发愁了……
“没这回事!你听你师姐胡说!她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
段追鹤生怕双涟误会,急急否认,几句话便向小徒弟讲明了前因后果。
方才她之所以将双涟隔绝出去,不让她偷听,便是因为双涟太小,若她在场,有些话她就没办法说。
“啊?原来是这样吗……大师姐可真是……”
双涟本已认可了谢挚,开始满心满意地憧憬未来,此刻听到师父解释,方知原是一场乌龙,不由大感失望,看起来倒比白芍还要沮丧。
但转念一想,她又振作起来:
寻常女子被这样误会,必定以为白芍在轻侮自己,继而大怒,谢姑娘倒没有厌恶白芍,反而随了她千里迢迢地回到寿山派;对自己,这个白芍的师妹也颇为友好。
这便足见,谢姑娘对大师姐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好感。
太好了!大师姐还有希望!
双涟开心不已,赶紧跑到白芍身旁去:“师姐!你怎么了?谢姑娘到前面去了,你不去追她吗?”
白芍不答,仍旧只是望着谢挚的背影,许久才失落万分道:“我之前如此冒犯谢姑娘,方才又惹了她生气,再无颜面面对她了。”
“哎呀!”
师姐又在犯傻气了!
连她也知道,此刻须得追上去才行,大师姐倒在这里傻站着!
双涟跺脚急道:“女孩子要哄的,你晓得吗?”
说完又觉师姐靠不住,怕她不会说话,反而惹得谢挚愈生气,双涟看一眼谢挚背影,干脆自己追上去:“算了,跟你说了也不懂!我自个儿去追谢姐姐!”
谢挚正慢慢地走着,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心中便是一喜。
白芍这傻子倒也不算太傻,还知道来追她。
她走得更慢了一些,在心里拟出几句话,既要让白芍莫慌张,又要显出自己还在生气,让她再哄哄自己,这才算解气。
“谢姐姐!”
双涟追上了谢挚。
谢挚转过身子,“双涟……”
失望顿时涌上心头:原来追来的人是双涟,不是白芍……
她就说,白芍不会如此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