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卿 下(303)
她神色无异,也调侃谢挚道:“你与神帝陛下,有打算要孩子吗?”
谢挚脸薄,顿时被说得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姬宴雪,小声说:“我和阿宴商量过了……没有这个想法。”
“嗯?”这下姜契才是真的惊讶了,“竟然如此么?我以为……”
神族难以繁衍,她们二人又俱是天资绝伦,她本以为姬宴雪是必定要孩子的,如此才好延续血脉,继承神帝之位。
姬宴雪道:“我想和小挚多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道侣之间本就是两个人的事,孩子也不是必需。”
姜契微微一怔,疑心她在暗讽自己不够忠贞——她的后宫比起其他人皇来说堪称冷清,但也并不是只有皇后一人。
但是看姬宴雪神情,她却仿佛只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之语,倘若不是因为小挚,她或许连自己也懒得多加理会。
……是她多想了吗?
第396章 幻梦
应该只是她的错觉吧,姜契安慰自己。
“如此也好,养孩子确实十分费事。”
“小挚,你还记得谢灼和吕射月吗?”
“当年龙族入侵,我母皇下令,将少年天骄们通过狐族的飞舟送至星星海,以此为人族延续火种,总共选取了千余人,但有数十人察觉到此行的目的,半途折返回来,选择回到歧都共御真龙。”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已壮烈牺牲,但也有几人活了下来,吕射月和谢灼就在其中。”
“射月,我记得她,”谢挚稍一回忆便想了起来,“‘剑名惊芒,人名射月,天衍宙峰,独一雷纹’,是天衍宗的小剑仙啊。”
谢挚与吕射月当年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吕射月性情豪迈不羁,两人交情颇好,时常聚在一起切磋剑道。
姜契笑道:“对,就是她,没想到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天衍宗早已覆灭,世间再无第一仙宗,不过这五百年间,中州也逐渐兴起了许多新宗门,吕射月建立的长珩剑宗正是其中的翘楚。她若是见到你,她一定会很高兴。”
“长珩剑宗?这名字很好听,听起来是以剑道为优长了,”听到故友的消息,谢挚也很开心:“等我之后去登门拜访一番,我也好久没和射月一起饮酒了。”
“谢灼……现在还好吗?”想了想,她又问。
谢挚早已从小世界的万千光镜中看见了一切前因后果,自然也知道自己与谢灼的关系。
谢灼……就是谢拙,她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她们在同一株莲花中诞生,却走向完全不同的命运。
平心而论,谢挚对谢灼的观感很复杂:
当年在红山书院,她一直与谢灼处不大来,一则因为谢灼娇纵任性,只爱缠着宋念瓷,别人一概很少理会;
二则因为她叫宋念瓷为“瓷姐姐”,谢灼吃醋,因而看谢挚不顺眼,老是和她对着干。
谢挚脾气虽好,可也不愿平白受气,所以总是对谢灼绕道而行,若是实在逃不开,也会正面顶谢灼一两句,将她气得七窍生烟。
如今知道,正是谢灼告诉王昶她进入殷墟的秘密,这才招来大祸,令她不得不逃亡出城,身死潜渊,在北海隐姓埋名数载,谢惜自与云清池谋划良久,只为剖开她的心脏取出涅槃种为谢灼换上,她自降生起便只能作为谢灼的影子存在,谢挚心中固然苦痛,可也没有什么针对谢灼的怨怼。
她不喜欢她,但也并不迁怒她或者讨厌她,更不恨她。
她对谢灼,只有一种淡淡的怜悯抑或同情。
她知道,这不是她的本心,她也是被命运逼迫走到这种地步;命运对谢挚固然残忍,可也未尝给予谢灼温情。她经历的比谢挚要好一些,可在谢挚看来,那仍然很苦。
她也是救宋念瓷心切,受王昶言语引诱,一时糊涂,这才告密的,谢挚不打算原谅她,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当时的想法。
说到底,谢灼当年,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啊,小孩子犯错,也是理所应当的。
罪魁祸首不是她,她真正应该恨的人也更不是她。她应该恨宗主,恨谢惜自——作为一位母亲来说,谢惜自的心的确狠极了,她对他们姐妹就像工具一般使用,看不出半点情分。
可是谢惜自早已死去了,她想恨也无法;
而宗主……如今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在这世上,有时谢挚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希望她死还是生。
她若是生,那么她要报复她,让她痛苦万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将她踏入永世不能翻身的境地吗?谢挚并不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
而宗主若是死了,那么扪心自问,她开心吗?似乎也并开心不起来。
谢挚如今已经很少想起宗主,在北海的时候,无数个难眠的寒夜里,她总是会想起宗主。
她时而幻想自己修至仙王,将宗主一剑刺到重伤,而后冷冰冰地拂袖而去,宗主愕然地望着她,挣扎想要追回,而她并不回头看一眼;
时而幻想宗主追到北海,对她柔声细语万般柔情,言说自己对不起她,真诚忏悔道歉,但她此生绝不原谅她半分,让宗主余生都在痛悔中度过;
更有时她实在不能抵挡孤独的侵袭,身心都痛苦脆弱,也会幻想那个白衣女人来到自己身边,俯下。身轻轻地吻她,唤她“小挚”。
不过,这只是她刚到北海的那一年才会发生的事,后来她渐渐便不再想宗主了,她的胸膛里充满了北海的风,她的眼里装着苦难的北海生灵与广阔的天空。
现在谢挚明白,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那时并没有放下宗主,纵使恨她怨她,也仍然对她残存着情意;
但是她现在,若非他人提起,却已经几乎不再想起她了。
即便偶然想起,也心湖平静,没有什么情绪的波澜。
“谢灼如今也已是仙王境界了,民众们叫她‘红莲仙王’,宋师姐不幸滋生心魔后,谢灼便成为了中州少年天骄中的第一人,现在更是中州唯一的仙王。”
姜契隐约记得,谢挚和谢灼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
谢挚在红山书院里人缘相当好,师兄师姐几乎全都喜欢她,连食月犬见到她也会高兴地直摇尾巴,但是她和谢灼却交情一般。
姜契当时因为争夺储位,其实很少有时间回书院,不过她对谢灼倒是印象颇深。
她自降生时便因异象在歧都闻名,人们都知道谢家出了位小红莲,此外她模样娇艳漂亮,只是听说脾气不大好,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喜欢宋念瓷,满心满眼都是这位宋师姐,宋念瓷也喜欢谢灼而不自知,姜契对此也是看在眼里。
“长生世家在裂州之战中几乎灭族,如今早已不复昔日鼎盛,几乎湮灭,只有谢家在谢灼的带领下还算不错,你想见她吗,小挚?”
提起谢灼,姜契也不免感叹:“她当年和宋师姐那样要好,宋师姐牺牲之后,她如今也变化很大,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不复年少时娇气任性了。”
谢挚沉默半晌,垂下眼轻声道:“我也不知道,该见还是不见……”
她其实不太想和谢灼见面,两人当年交情不深,如今故交零落,再见面恐怕也无话可说,只余尴尬。
但是当年与云重紫决战,至关紧要之时,谢灼自歧大都千里奔驰而来,从胸膛中剖出涅槃种抛掷给她,助她一臂之力杀死龙皇,谢挚也感念她的帮助,按理应当上门答谢。
她也不知道,谢灼是否已经知道了过去的真相,倘若知道,她知道多少?她再去见谢灼,谢灼又会如何看待她呢?
姐姐?恩人?还是仇人?抑或对她觉得亏欠?她并不需要。
“无妨,你从心而动便好了,见或不见,全在你的选择。”姜契宽慰。
姜契设宴款待了她们三日,最后一日谢挚向她告别,姜契亲率皇后与女儿前来送行。
皇后温婉美丽,进退有度,仪态万方,和姜契立在一起时分外相配,谢挚眼前一亮,她向来喜欢这种风格的女性,赞叹道:“皇后殿下,你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