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卿 下(30)
白芍的回答再一次出乎谢挚意料之外。
“蜃只是会光市的建造者,但并不是会光市的主人。”
“会光市真正的主宰是一个叫做梅先生的生灵,他神秘至极,自会光市建立至今,都没有人亲眼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种族为何;”
“但人们都传言,他是极强大的一位大能者,力量甚至已经逼近了仙王。”
“梅先生……”
谢挚轻轻念了一遍这个称呼。
竟然这样厉害么?
如果传言为真,那这个梅先生,战力大约是和夫子相当……
“会光市中所有的店面都是梅先生所开,要想得到铺位,在这里做生意,便先要得到梅先生首肯,讨得他的欢心。”
一面状若无意地混在人群中继续往前,白芍一面以神识传音继续道:
“但梅先生的喜好颇怪,他不爱鲜衣美食,不好金银财宝,不喜刀剑法器,也不上心各族美人,偏偏喜欢各种……”
说到这里,白芍顿了顿。
能听出来,即便是她,也对梅先生的爱好也颇为不能理解:
“……奇特的虫子。”
“虫子?”
谢挚吓了一跳——她平生最害怕的便是那种胖嘟嘟的肉虫子了,当年在中州被天蚕老板量体裁衣,变作原形爬在身上时,便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梅先生偏喜欢她的天敌?这爱好,未免也太古怪了……
正在想时,街道前方忽然掀起一阵喧哗声,顺着人们的肩膀上方望去,便见方才那个怯生生地向武将询问,如果未能按时离开会光市会怎样的老鼠面具,被一堆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完啦,他露怯了,被人知道是第一次来会光市,可是大大不妙。”人群中不知是谁低笑着说。
谢挚闻言皱皱眉,分了几分神去看。
一群人围着老鼠面具,不知有何目的,离他越来越近,身体上燃烧着腾腾曦光,空气都被烫得嘶嘶作响。
“你们干什么!会光市是……是不允许斗殴的……!”
老鼠面具似乎被吓得不轻,几乎想要夺路而逃。
他身形瘦小,被这群人强行围住,竟逃不脱,向四面求救般地望去,唯有面目模糊的各式面具,或是冷眼望着他,或是带着嘲讽的冷笑,并无一人想要出手助他。
在这一刻,他仿佛真成了一只人人喊打的耗子似的,于是便更绝望,抱着头蹲下,口中只顾着喊“会光市内不许斗殴。”
“会光市是不许斗殴不错,可这只是明面上,实际执行中,暧昧处其实有许多。”
白芍也注意到了异状,驻足观望片刻,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比方说,有许多人进会光市,实则并不为做买卖,而是专为了杀人劫货。”
“小挚,你看,他们身上燃烧着一股白光,那白光极烫,团团围拢起来,其温度甚至接近于天火,修为稍差的修士无法忍受,想要活命,便只能打破包围,强行突围奔逃。”
“——但这便犯了禁止斗殴的条例,会被会光市的原住民斩杀,而他身上的一切财物,则归于受攻击之人,也即那些强逼他先动手的刽子手们。”
“而若是强撑着,硬是不主动攻击,也会被白光生生烫死,由于并未斗殴,这些人也不会受到惩罚,他的东西,最终还是会落于他们之手。”
这是这群豺狼惯耍的老把戏,常来会光市的人都很清楚,因而会小心避开;但若是第一次来,对此事全然不了解,却极易被盯上。
这老鼠面具便是其中的不幸者,还未进会光市,便已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了自己对会光市的陌生,因而才引来那么多怀着恶意与嘲讽的哂笑。
而这,将会给他带来一个致命的教训,叫他被会光市里游荡的猎狗连骨带皮地吞吃殆尽。
怎样都是死,都逃不出困境。
谢挚立即领悟了这计谋中的阴毒之处,“他们想活生生地逼死他,好夺取他身上的财物……”
会光市迷惑人心的瑰丽表象之下,实则处处流淌着毒液与鲜血。
它本身,就是世间最庞大的海市蜃楼。
第261章 沉烟阁
眼见那群人愈逼愈近,如燃烧的小太阳一般接近了自己,老鼠面具仿似被投入火堆炙烤,见跑不得,便咬紧牙关,在全身运起冰符文勉强抵挡。
但他修为不如这些人,又怎能敌过,不出几刻,全身上下刚结成的一层严冰便又被白光烘烤得尽数融化,淅淅沥沥淌了一地。
会光市的人们对这景象司空见惯,纷纷漠然地走了过去——他们已经预见到了这老鼠面具的结果。
“且看这小耗子要怎么选,是硬气一回和他们打呢,还是被活生生地烤死。”有人语气轻松地调笑。
老鼠面具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忍耐着愈来愈可怖的温度,浑身抖索战栗。
他知道,倘若自己动手,便会被会光市判定为斗殴,下场必定是死;而且,而且,他也绝打不过这些人联手的……!
透过人群,谢挚看到那老鼠面具袖管下一双苍白的手。
瘦骨嶙峋,且已被烫出了大片血泡。
她看向白芍,发觉白芍已经不知注视了自己多久。
白芍浅瞳柔和,朝谢挚轻轻颔首。
——去做你想做之事,没关系。
“白芍……”
她的心,她总是全都懂……
谢挚心中一暖,不再犹豫,当即凝聚神识朝那群人奔去。
简单一扫,他们原是在皮肤上铭刻有一个特殊的符文阵法。
这阵法乃是上古大能所创,融入了一分三足金乌之道,故而威力惊人,自幼刻在肌骨之上,可将自身身体拟为一颗小太阳,散发出无量光与热。
不过这些人只是些乌合之众,身上所刻的阵法并非*原样,不仅残缺了大半,而且仅刻于皮而不及骨,实是画虎类犬,至多仅可发挥出原阵法百一之力,并谈不上厉害;
但他们只挑弱者戕害,会光市中人又素来不好管人闲事,因此才能屡屡得手。
却不料,他们今日遇见了谢挚与白芍。
谢挚一眼便看出这些人到底耍了什么花招,冷哼一声,纵出神识,在他们身上所刻的阵法随意改了几笔。
“……”
四周的酷热忽然消失,老鼠面具原本已近昏迷,此刻却又因为突如其来的清凉而慢慢醒了过来。
“啊!!……”
在阵阵惨嚎声里,他因震惊而放大的瞳孔中,倒映出沸腾的血液与跳跃的火光。
方才将他逼至绝境的人,此刻竟毫无征兆地自燃了起来,化成了一颗颗真正的火球。
是谁?是谁暗中救他?
老鼠面具不顾身体上的疼痛,一下子直起身子,在人群中探头张望,试图找到自己的救命恩人。
来来往往俱是步履匆匆的行人,帮他的人不见丝毫踪影。
老鼠面具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又重新打起精神,吞下几粒药丸聊以疗伤,飞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明白的,对他来说,这是今生难以报答的深恩;
但或许对那个人而言,救起他只是举手之劳,并不愿过多引人注目。
。
混迹于人群中,谢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惩治了恶人,又救了一个无辜之人,倍觉心满意足,到底还是没忍住,步伐轻快地走了几步,又不好意思地止住,悄悄去瞧白芍的反应。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手段太残忍了呀?”
改了那些人身体上所刻的阵法,令白光倒流,让他们自燃而死,谢挚并不后悔,也不觉自己过分,只觉得他们是死有余辜。
只是白芍如此正直纯良,她总还是……不能不在意自己恋人的看法。
“那是他们罪有应得,何来残忍之说?”
白芍偏头,柔声道:“小挚,在你心里,我莫不是什么只认死理的迂腐呆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