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73)
一年的时间,那他干爹岂不都成九曲十八弯了?
不行,必须要想个办法。
殷祝想起白天时他干爹询问他后宫的事情,心念一动。
这倒也是个法子,毕竟皇帝临幸妃子,天经地义。
可殷祝一想到柔姬,还有这些女人其实都是尹昇妃子的事实,心里就好一阵膈应。
别看他母胎单身,但其实在感情上是个洁癖,更是个浪漫主义者,曾经还干过逃学偷偷给女人送花的事情。
只不过那个女人是他妈。
后宫不行,这样看来,只能暂时委屈他干爹一段时间了。
可是暗恋好辛苦的。
殷祝愁眉不展地想,要不,自己委屈一下,答应他干爹?
不不不,这也不行。
第一他是直男,他不想欺骗他干爹的真挚感情;第二这委屈也太大了,足足二十厘米呢,吃不消吃不消。
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最初的想法比较靠谱。
权当不知道,无事发生,正常相处。
等他干爹带兵离开新都,聚少离多,感情自然就淡了。
人也自然就直了。
这么一想,殷祝心里一块大石就落下了。
他翻了个身,吹灭床头的烛火。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皎洁月色,殷祝望着头顶模糊不清的房梁,神情复杂地阖上双眼,对隔壁的宗策默默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知道,干爹的感情很纯粹。
正因如此,殷祝不愿混淆憧憬和爱意,在他看来,这是对他干爹的一种侮辱。
更深夜静,宗策倏忽睁开双眼。
那双漆黑眼眸只一瞬变恢复了清明,他侧耳倾听了片刻,掀起被子,披了身外套,拿起烛台来到了门外。
庭院中圆月高悬,月光明镜如水。
又是一个十五。
宗策抬头看了一眼月亮,转头把目光投向了殷祝的卧房,里面正断断续续地传来低哑的咳嗽声。
“宗将军!?”
正靠着柱子打瞌睡的三福猛地惊醒,慌张擦去嘴角的口水印,愧疚道:“奴才该死,竟然睡着了。将军怎么出来了?”
宗策并没有责怪他,只是说:“叫人煮点川贝梨水来。以后也是,每晚都叫人煮好备着。”
“是。”
三福见宗策似乎要推开陛下卧房的门进去,张了张嘴,本想说这不合规矩,但又想起干爹离开前叮嘱他的,今晚无论看宗将军和陛下做什么都不要吱声,于是默默地闭上了嘴巴,又缩回了原位。
算啦,干爹说得对,管不了。
宗策走进卧房,转身小心将门掩上,脚步无声地走到床榻边。
烛光照亮了床榻上殷祝紧闭的双眸,和被冻得微微苍白的脸颊和瘦削颈侧,宗策并不意外地发现他果然又把被子踢到了角落里,怪不得屋里明明称得上暖和,半夜还会咳嗽。
他放下烛台,动作轻柔地帮殷祝把被子掖好。
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细腻的皮肤,宗策的眼神微微一暗。
做完这些,殷祝仍没有醒。
宗策一手撑在他脸侧,一手按在床榻边沿,一眨不眨地盯着朦胧光线下那双微启的湿润唇瓣。
他知道自己该收手了。
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可是……
宗策呼出一口气,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缓缓低下了头。
他的眼睫颤动着,瞳孔倒映着殷祝安静的睡颜,鼻尖距离那人只有咫尺之遥。
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刺激得他的脸颊微微发麻,每一个毛孔都恨不得拼命舒张,尽可能地捕捉面前人的气息。
宗策喉结滚动。
他闻出来了,那是房中熏香、在太阳下暴晒过的柔软被子,和淡淡玉兰香气的味道。
是独属于他的陛下的味道。
他睁大眼睛,似乎想要用视线把这个人牢牢网住,看了一会儿,他又慎重而珍惜地下沉了一些身子,浑身肌肉无声绷紧,用平生最大的渴望和小心,从心上人那里偷来了一个吻。
得手后他飞快地后仰,甚至嘴唇都还没怎么感受到触碰的感觉,可那一闪而逝的温度,就已经足够支撑他很长一段时间了。
只要这样,他便满足了。
外面三福端来了梨水,正在门外小声问陛下可要现在用。
宗策见殷祝盖好被子后就没有再咳嗽,便端起烛台出去,叫他把梨水用炉子煨着,等陛下早上起来后再喝。
听着门外他干爹用气声和三福讨论的声音,殷祝藏在被子下面的拳头缓缓松开。
指甲在掌心留下刺痛的伤痕,不知道有没有破皮,但殷祝已经顾不上在乎这些了。
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兴许是愧疚,又或许是某种他还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的感情。
他闭着眼睛心想:
殷祝,你可真是个混账。
第45章
殷祝醒得很早。
他后半夜几乎没怎么睡,在宗策离开后,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愧疚之中,一直在复盘自己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
然后他绝望发现,是第一步。
天快亮的时候,殷祝稍稍眯了一会儿,勉强养足了精神。
待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照在床头,他便睁开了眼睛。
殷祝望着头顶的床幔忧伤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坐起身,对着一旁的铜镜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龇牙挤出一抹笑容,觉得不太自然;随即又把食指伸到嘴巴里勾起一抹笑容,发觉更像小丑了。
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看上去不要太颓丧,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今天还有正事要干,你是莫得感情的皇帝”,这才起身穿衣。
原本这些都是由侍女来帮忙完成的,但殷祝不习惯被那么多人围着伺候,所以一般都是亲力亲为。
但他实在搞不定头上的冠冕,披散着头发推开大门,准备喊人来帮忙梳头,视线却瞬间被前方背对着他的男人吸引,到了嘴边的话也吞了回去。
宗策正在练刀。
皇宫中宫规森严,除了侍卫,任何外臣都不得携带武器进入。
所以他掌心中握着的,是清晨刚从树上折下的梅枝。
寥寥数朵红艳腊梅盛放枝头,上面还缀着晶莹的霜花。
天光乍破,淡淡的薄雾笼罩着玉楼金阁,日光穿透云雾,洒在被雨水洗得洁净的青石板上,倒映出熠熠生辉的灿烂金芒。
宗策一身玄色劲装,脊背挺直,沉肩落手,缓缓吐纳呼吸,长身立于殿庭正中。
露水沾湿了他的衣摆,宗策手腕一翻,梅枝轻旋,一招一式动作缓慢而凛冽,又带着天人合一的圆浑。
仿佛江流潆洄,生生不息。
殷祝睁大眼睛,不知不觉看入迷了。
宗策的脚步轻盈稳健,横斩、下劈、前刺,动作虽大开大合,手中的红梅却未损分毫。
晨曦的金光洒满大地,有风乍起,红梅纷飞飘落,又被挥刀的气旋带起,萦绕飞舞在宗策周身。
高大的身影犹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巍然山岳,恍惚间,殷祝竟从那梅影中看到了流转的凌厉刀光。
宗策反手持梅,正要回身,余光却注意到了一动不动站在阶上的殷祝,立刻收起梅枝,大步走到他面前。
不知他在这里已经练了几个回合,呼吸微微急促,带着些许喘息,一双墨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殷祝的脸庞,像是火光般明光烁亮。
殷祝抬起手,帮他干爹拂去了肩上的一瓣落梅,由衷赞叹道:“舞得漂亮,这是什么刀法?”
“师父教授的,未曾取名,”宗策缓声问道,“陛下怎么醒得这么早?可要策帮忙束发?”
殷祝抬起的手一僵,后背瞬间炸起一片寒毛。
他现在得了一种被叫“陛下”就会应激的毛病——尤其是当这个称呼被宗策喊出来时,殷祝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昨晚偷听墙角时,不慎听到的那一身压抑喘息。
他耳朵连带着脖子根都涨红了,张了张嘴巴,看到他干爹一如既往的澄澈眼神和正直面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能避开对方的视线,含糊道:“不必了,这种事情叫宫里人来打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