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63)
殷祝还好心和带他们过来的副将解释:“这些都是忠于先帝的人,唉,都太忠诚,太死脑筋了,没办法。眼下顾不上他们,先打晕了事,等下去进谏完陛下后再处理这些人吧。”
副将连连点头。
见他脸色不太好,又特意放慢脚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殷祝,“从前竟不曾在朝中见过大人,当真是仙姿玉貌,一表人才……”
眼看着陛下这一会儿功夫,都已经和叛军攀谈上了,还一口一个“陛下”叫着,听得旁边的唐颂一张老脸直抽抽。
殷祝一路走来,除了忽悠,自然也注意到这些叛军手中所持武器。
形式构造,和他在工坊中拼凑出的铳箭几乎一模一样。
“冒昧问一下,这是何物?”他佯装好奇地询问那副将,还试图伸手去触碰,但被对方警惕躲开了。
副将躲开后,见殷祝神色失落,飞快看了一眼四周,又压低声音道:“大人莫要介意,下官不让您碰这东西,是为了您好。这玩意儿虽然火力刚猛,但也很容易梗结炸膛,已经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了。”
“不瞒将军,”殷祝恳切道,“下官也曾受祁王邀请,参观过他麾下工坊,还曾亲手试发过此物,不过连发四箭就卡死了。”
“是啊,”副将指着机扩一处,抱怨道,“说是什么‘十眼铳箭’,还是殿下费了好大劲儿才得到的图纸,结果每次都是四发就歇气,比那五旬老汉都不如!”
周围一群五旬六旬老汉们疯狂咳嗽起来。
副将敷衍抱拳:“抱歉诸位大人,不是说你们。”
他看着殷祝,在一群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的老迈臣子中间,殷祝即使换了一身装扮,也依旧十分惹眼。
副官也不是不认识什么唐阁老兵部尚书,事实上,这些阁老们,个个都是他曾经腆着脸也够不上的大佛。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副官不屑心想,这帮老货就算投降,后面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呢。
他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殷祝,嘴上说:“前方就是正殿了,你们暂且留步,待下官去禀报给殿……陛下,再做定夺。”
忽然,殿中传来一声巨响。
熟悉的爆炸声,让殷祝的心跳猛地快了一拍。
他看着副将身后,佯装惊讶道:“陛下?”
副官下意识扭头,只觉得后颈一痛,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怎么回事?”
值守在殿前的甲兵们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持刀朝他们走来。
殷祝一把扶住软倒的副将,焦急喊道:“将军负伤晕倒了!快把殿门打开,这位是唐阁老,还有六部尚书和朝中其余重臣,有要事面见陛下!”
甲兵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犹豫道:“大人稍等,小的先去汇报……”
“来不及了!”
殷祝直接把手里的刀丢到边上,“放心,我们不带武器,这样总行了吧?”
甲兵还要说些什么,但唐颂已经顶了上去。
“老夫乃内阁重臣!大夏国柱!”他怒道,“你们有何资格不让我见陛……陛下?”
虽然中途磕巴了一下,但甲兵们仍被他的气势唬住了,再看看这一帮面沉如水但腰板挺得笔直的老臣们,乖乖让开了一条道。
在与宗策的人擦肩而过时,殷祝注意到其中有几个看着他的脸瞪大了眼睛,他冲他们微微摇了摇头,为了掩饰这些人的异样,主动拔高声音问道:“宗将军可在里面?”
“在的!”立刻有人回答道,“但是他没有……”
似乎是顾虑着那些甲兵,话说一半,他猛地闭上了嘴巴。
“我知道他没有。”
殷祝冲他笑了笑。
随后他收敛起笑容,一步一步,沿着御路踏跺拾阶而上。
他本是跟在唐颂身后上的阶,但殿中轰隆一声巨响让殷祝霍然变了脸色,加快速度越过唐颂,一脚踹开了殿门——
然后就看到了里面飘出的滚滚浓烟,和一触即发的紧绷局势。
殷祝几乎是一眼就锁定了他干爹所在的方位。
打眼一扫,瞬间皱起眉头。
宗策的脸颊上多出了一道血痕,嘴唇因为长时间的缺水而干裂,浑身上下都落满了爆炸的尘灰,绷紧的手背上青筋毕露,凸起的粗大骨节上还凝固着暗红色的血痂。
胸甲上有两处凹陷,都是左边;膝甲上多了两处划痕,靴头包着的铁皮也没坏……很好,军器监该赏。
短短数秒,殷祝像扫描一样把他干爹从头到脚扫了个遍。
最后他的目光移动到宗策身后的战袍上。
作为一名将军的灵魂,暗红色的袍角被火风烧残了半边,边缘也泛起了不规则的焦黑……好帅……不对,看来下次得改良一下,试试看防火材料。
虽然这副模样丝毫不损他干爹的帅气,甚至看上去更硬朗更凌厉更有男人味了,但殷祝仍眼神冰冷地地剐了祁王一眼。
——小白脸,你给我等着。
殷祝打量的视线毫不遮掩,他干爹自然也看见他了。
殷祝下意识冲他露出一抹笑容,顺便用眼神示意对方不用着急,自己已经带着援军及时赶到了,接下来的事交给他就行。
谁知道他干爹似乎完全没领悟他想表达的意思,在这种情形下,甚至还盯着他的脸发起呆来。
好像这种状况发生不止一次了,殷祝心想。
难道说是他脸上有什么开关吗?一看就会自动触发“随时随地放空大脑”的功能?
“咳咳!”
唐颂终于忍无可忍,重重咳嗽了两下,示意同样神游天外的殷祝赶紧回神。
这边还有一位重要人物没解决呢。
殷祝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他干爹身上拔出来,不耐烦地看向被人勒住脖子、一张脸涨得通红的祁王。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走到祁王面前,心平气和地问道。
祁王和他对视片刻,突然“赫赫”地笑出了声。
“你变了,皇兄,”他哑声道,“为什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是从前的你,孤绝不可能失败!”
一旁的宗策呼吸一紧,瞬间攥紧了拳头。
“谁知道呢,”殷祝无所谓地说,“大概是某天一觉睡醒,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吧。”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他淡淡道:“就算是从前的我,你也不可能成功。”
历史上,祁王早在谋逆前便当街坠马而死,这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尹昇有没有在其中动过手脚,谁也不得而知。
他穿越到这个时代,甚至还改变了祁王原本的命运,让他多活了大半年的时间。
“说实话,朕有些惊讶于你的愚蠢,”殷祝说,视线撇过祁王手中的铳箭机扩,“既然你已经决定谋反,私铸兵甲,为何不做得更隐蔽一些?朕以为,上次去你王府那一趟,就已经足够让你警醒了。”
“警醒……”
祁王冷笑道:“皇兄乃天下之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要孤的性命,也不过是一杯毒酒的事情,何必在这儿假惺惺说什么‘警醒’?”
“自打父皇大行后,被皇兄‘警醒’过多少次,孤已经数都数不清了!”
殷祝顿时哑然。
他还以为尹昇和祁王关系不错呢,谁知道这狗皇帝果然是疑心病晚期,动不动就要给弟弟来点人性小测试……怪不得历史上祁王曾多次上书,请求外放封地就藩。
在尹昇手底下混,要么被逼成神经病,要么被逼得不得不反。
殷祝开始同情祁王了。
但只有一点点。
“你或许有自己的苦衷,但无论如何,谋逆之罪,罪无可恕,”殷祝说,“朕不可能留下你的性命,不过,若是你把同党交代出来,朕可以看在先帝的份上,给你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