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186)
宗策捻去指尖的灰烬,偏头冲他淡淡一笑:“上面写的是我们两人的名字。”
——罪人宗策,逆君犯上,违逆天命,若天道不容,乞请诸天神明降下神罚于策一身;
——昭告黄泉阴司,十殿阎罗,此战万千死伤者杀孽业力,策身为主将,愿一力承担。
殷祝才不信:“瞎说,我都看见了,好几行字呢!”
“陛下眼力过人。”
“你不要转移话题!”殷祝嚷嚷起来,觉得他干爹把他当傻子骗。
但宗策只说不能在祖宗牌位前喧哗吵闹,又说天色不早该洞房了,很没羞没燥地把他抱到了后面放着的喜床上,亲手帮他换上了火红的喜服。
“你说,咱俩在祖宗背后……就不算大不敬了?”
殷祝看着他干爹起身换衣服,翘着腿,脚尖提了一下某人的小腿,故意逗弄对方。
大红色的袍服衬得男人那舒展的背肌窄腰愈发惹眼,细碎的伤疤铺陈在胸腹之上,这是北伐之战在这具身躯上留下的战绩。
某人作死的发言和小动作,并没有让宗策停下自己的动作。
他现在不急着讨要回来,大手轻巧地把衣襟的扣子一颗颗扣上,待到将要扣到最顶上的那一颗时,殷祝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到床边,却险些被那滚烫的体温灼伤。
“陛下?”宗策单手撑着床铺,垂眸望着他,语调温和。
但当绯红床单上,红衣白肤的青年仰头望来时,他的眼神却微微变了。
想要把这件刚刚由自己亲手为对方穿上的喜服,一件件剥开脱下的欲望,开始变得无比强烈。
宗策定了定神,说:“陛下,还没喝合卺酒呢。”
殷祝呆呆地哦了一声,接过酒杯,乖乖地任由他干爹摆弄。
酒杯递到唇边,几秒钟后他才反应过来,学着他干爹的样子仰头一饮而尽。
酒水很淡,几乎尝不出来任何酒味。
但殷祝还是觉得喉咙深处泛起一阵刺痛的痒意,他强逼着自己咽下,直勾勾地盯着宗策,脸颊滚烫,一颗心呯呯直跳,
红烛遗泪,罗帐轻摇。
绯红的床单被打湿,牵红至始至终都被绑在两人的手腕上,被殷祝修长的十指颤抖着攥紧,又再度松开。
最后变成了礼物的绑带,被宗策珍惜而小心地扎在了这份天赐给自己的珍宝之上。
殷祝的脖颈高扬,后脑勺靠在他干爹的肩头,急促地喘着气,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胸前,浑身大汗淋漓,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突然他剧烈咳嗽起来,下意识捂住唇,但还是没能控制得住,一丝鲜红顺着指缝流淌而下,滴落在同样鲜红刺目的床单上。
宗策身体一僵,突然掰开他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不顾殷祝的逃避,强硬地吻了上去。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两人的唇舌之间,殷祝的睫羽轻颤,最后缓缓闭上双眼,坦然接受了这个带着极度不甘和恨意的粗暴亲吻。
“别恨自己,”殷祝低喘着对他说,冰凉的指尖抚摸上他干爹紧绷的脸颊,“朕只是……要回家了。”
宗策死死盯着他,嗓音嘶哑:“陛下就不能为了策,再多留一些日子吗?”
换做任何事情,只要宗策开口,殷祝都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唯有这一次,他没有回答。
于是宗策也不再多问。
男人滚烫的唇一遍又一遍地落在怀中因为过度吸气而痉挛抽搐的瘦削身躯之上,带着近乎绝望的虔诚,动作的幅度之大,让殷祝几乎压抑不住喉咙里的尖叫。
他崩溃地咬着他干爹手掌上粗大的骨节,却被那带着薄茧的手指撑开,宗策喘着粗气,俯身在他耳畔问道:“陛下,还记得和策初见的那天吗?”
“记……记得……”
“那天,您在策的手上狠咬了一口,留下的牙印,就在这个位置。”
宗策将殷祝翻过身来,注视着躺在身下红衣凌乱的青年,他单手撑在殷祝的身侧,胸膛因为气喘上下起伏,漆黑的眼眸深处燃着疯魔般的火光。
“策别无所求……”
他一点点掰开殷祝痉挛的五指,将自己的手送到对方的掌心,低声笑道:“只求陛下,再赏策一次疼吧。”
殷祝被他干爹弄得都有些痴了。
好半天,才从那阵疯狂中回神,慢慢把他干爹的手递到唇边——
轻舔了一下。
“怎么办,守正,”他靠在枕上,疲惫又眷恋地冲他干爹笑了一下,垂下的手臂砸在了凌乱的喜床上,“朕还是舍不得让你疼。”
宗策定定地与他对视。
许久之后,缓缓将自己的头颅埋在了殷祝颈侧,颤抖着抱紧了他。
那天之后,所有人都觉得,陛下变了。
变得喜怒无常,手段狠厉,甚至是有些阴晴不定,仿佛又一夜之间回到了曾经北伐之前的模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陛下处理政务的时候还没有失去理智,暂时还没发展到黑白不分的程度。
大臣们每日上朝都上得惊心胆战,面对威压愈盛的陛下,稍有一言不慎,就会给自己惹来牢狱之灾,只能更加小心,更加谨言慎行,防止平白无故招来祸患。
但要是实在倒霉被牵连,也不是没有办法。
陛下发怒的时候,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唯有宗策出面求情,他才会适当考虑网开一面。
大臣们见此势头,纷纷上门拜会宗策,尽管宗策再三说过自己不收任何贵礼,但这些人仍千方百计地想要讨好他,借此来给自己换取一张保命符。
唐颂本以为,陛下是想要借扶植宗策来打压自己。
可眼看着这势头越来越不对,仗都打完了,宗策不仅手握重兵,所到之处四面小国部落闻风而降,陛下甚至还有让他当辅政大臣的意思,他终于忍不住了,找了一日进宫面圣,质问陛下为何要亲手培养出一个心腹大患来。
“古往今来,从未有如此之权臣!”他怒斥道,“陛下就算瞧不惯老臣的做派,老臣大可以告老还乡,从此不问朝政!可万万不该放纵那幸臣,您这是在养虎为患呐陛下!”
殷祝靠在椅背上,脸色冷淡地看着他。
唐颂发现,陛下似乎穿得比自己一个老人家还要多,心头正一丝疑虑划过,就听他淡淡道:
“怎么,宗策干的不好吗?”
“陛下,宗策是能臣不错,这点就算老臣也不得不承认,”唐颂狠狠皱眉,“可是他是武将!手握重兵,还得到朝中过半大臣支持,您有想过自己如何自处吗?”
殷祝:“朕觉得挺好的,守正对朕忠心耿耿,大小事务都不需朕操心。”
“那您也该为太子想想!”唐颂拔高声音,“您压得住宗策,将来太子能压住吗?宗策效忠您,不代表他会效忠于太子!殿下本就对宗策颇有微词,万一宗策将来振臂一呼……”
殷祝忽然一笑,叫唐颂愣在了当场。
“能把这种话都说出口,”他说,“看来,唐阁老是真的没招了。”
唐颂一开始针对他干爹,只是把他干爹当做是朝中一支新兴的、不顺从于他的绊脚石,以为自己靠着太子的势力,就可以重归朝堂中心。
只要等科举一开,他又会恢复到朝野上下皆门生的旧日辉煌之中。
但殷祝现在用行动告诉他,你大错特错了。
在他的扶持下,如今神机工坊在大夏境内已经遍地开花,其中民用的占据了总体数量的三分之二,水利纺纱机、织布机、还有那支已经配备上汽船的庞大船队……殷祝在用这些,一点点瓦解掉小农经济和世家的根基。
眼看着家族从土地上收的租子日渐减少,为了与时俱进,唐颂也有接触过这些新鲜事物。
据殷祝所知,他收购了江南的两家纺织厂,还有旧都这边的几家工坊。
但一来这方面的总负责人是宗略,不可能去帮自己哥哥的死对头;二来在他的宣传下,人人都知道唐阁老和宗家是死对头,那群挤破头都想进入飞鸟坊的工匠们根本没人愿意给唐家干活,一听顶上的负责人姓唐,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