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67)
这不是挺好的嘛。
殷祝刚要松一口气,突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北屹那边呢?他们的王太子死了,北屹上层总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吧?”
宗策:“北屹派了使者过来,痛骂大夏破坏了两国和约。”
殷祝冷笑一声:“笑话!他们先发兵攻打我们,我们打回去,结果我们倒成了破坏和约的那个?”
“是,”宗策平静道,“那使者还说,他们的陛下因丧子悲恸万分,立誓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用策的血来祭他们的王旗。”
“那就让他来!咳咳咳……”
激动之下,殷祝红着脸咳嗽起来,宗策立刻站起身要去给他倒水,正好此时来请脉的太医也到了门外,一听这声音就忙道:“陛下最近可千万要好好休息,切不可思虑过重,疲累身体了。”
殷祝接过宗策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哑声道:“朕好得很。”
“表象而已,”太医把药匣放在旁边,郑重其事地叮嘱道,“陛下风寒入体多日,未曾好好休养,先前丹毒堆积在体内,又使得血脉淤堵,胸闷咳喘……”
眼看着随着太医这一番话,他干爹的眉头越皱越紧,都快拧成疙瘩了,殷祝赶紧打住:“好了好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什么问题怎么治就行,别的就不要说太多了。”
“陛下,”宗策发出了不赞同的声音,“不可讳疾忌医。”
殷祝:“…………”
他老实了:“你说吧。”
太医噎了一下,识趣地简单总结道:“陛下的肺不太好,一般治肺热的药又不适用于陛下现在的情况,只能慢慢靠食补疗养着。”
宗策冷声道:“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臣上次来时,正好是寅时,”太医分毫不让地与他对视,“寅时肺经当令,本就容易咳喘排痰,陛下咳嗽两声臣便没有过多在意,但现在不同了,陛下清醒时依然咳嗽不止,肺音也明显要比常人浑重许多。”
“下官倒还想问问将军,既然陛下是与将军同归,为何去时未曾受风寒,回来时情况却如此严重?”
太医目光犀利地盯着宗策。
“将军可知,男性体内的津液,尤其是元阳,同样也是抵御风邪寒气的重要之物?”
宗策一时语塞。
因为这个他的确没法辩驳。
其实他也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但当初还是心软,见殷祝哭得厉害,就给他解了绑,后面……后面就变成上下一起哭了,怀中身体软得像是一汪清泉,搅一搅就会涌出泉水来。
想到记忆中幽暗靡丽的画面,宗策的喉结动了动,可随即,心中又泛起更深的隐痛。
“好了好了,”殷祝听得面红耳赤,再让这太医说下去他宁可去喝他老妈的符水,“既然诊治完了,那你就去煎药吧,这是朕的毛病,别为难他了。”
太医从鼻孔里重重喷出一口气。
“陛下对宗将军,未免也太溺爱了些。”他嘟嘟囔囔地抱怨道,“说两句都不行了,简直不成体统……”
“少说两句快走吧!”
殷祝一脸不忍直视地把人麻溜打发走,等门关上,还没喘口气呢,就听宗策犹豫着道:“陛下,以后为了身体考虑,还是绑上吧。”
“…………”
“最多一次,”宗策肃容道,“再多真不行了。”
这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吗!?
殷祝呻吟一声,绝望地倒回了床上,嘴里喃喃道:“给朕来一碗符水……要大碗的……”
宗策瞳孔微缩,飞快地看了一眼门外,快步走到床边,半跪着低声问道:“是什么样的符水?治病,驱鬼还是驱……”他说到一半,还是默默把那个“神”咽回了肚子里。
因为他从前曾听闻,人在凡间说的话,诸天神佛都会听得一清二楚。
陛下这种情况,佛道正典中闻所未闻。
倒是在一些民间流传的野籍传说中,讲述过类似精怪附身、借尸还魂的故事。
原本宗策只当陛下是受了风寒,未曾休息好;但现在看来,陛下这些日子身体不适,难道是因为法力不足导致?
殷祝歪头,默默看了宗策一眼,勾勾手指。
于是宗策又靠近了些。
薄唇紧抿,神情紧绷,漆黑双眸一眨不眨,仿佛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真相的准备。
然后。
殷祝伸出食指,在他干爹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
宗策凝重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空白起来。
“……陛下?”
这是什么意思?
他摸了摸额头,不明所以地看向殷祝。
殷祝翻了个身,抱紧被子,把脑袋埋在松软的被褥里闷声道:“自己想。”
等过了一会儿,负责值守的小太监在外面说药煎好了,宗策出门去端药碗时,殷祝听着脚步声渐远,自以为他干爹听不见,很小声地骂了一句:
“呆子。”
像是背着主人成功干了坏事的猫一样,骂完后殷祝还得意地笑了一下,随后努了努嘴,呸呸了两下,全当无事发生。
宗策接过药碗的手停顿了一下。
“将军,怎么了?”小太监疑惑地问,“难道是这药有什么问题?”
“无事。”
宗策端着药碗,静静立于宫室外的廊桥之上。
在小太监震惊的眼神中,这个一向不苟言笑的男人竟微微勾起了唇角。
春日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和煦的风解开了宗策紧缩的眉头,那张英俊刚毅的脸庞柔和了一瞬,垂眸注视着药碗的神情带着浅淡而无声的缱绻。
小太监疑惑地看了看那碗药。
黑乎乎的,还散发着苦涩的味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但在他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前,宗策已经端起那碗药,转身回到了卧房内。
同时,他也做出了一个决定。
无论将来祁王坦白真相也好,抱着怨毒的心思想要拉他下水也罢。
只要他宗策还是大夏的将军一天,他就绝不会动摇自己立下的誓言——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他的陛下带来胜利。
为此,他甘愿将自己送上刑场。
第42章
尽管太医屡次苦口婆心劝说他好好休养,但殷祝很清楚,晖城之战结束后,留给自己,或者说留给大夏的时间并没有多少。
他干爹再用兵如神,也需要时间来练兵、改造、升级军械,不可能凭空变出来一支百战百胜的悍军来。
历史上,宗策用了足足五年时间组建神机营,血铁骑更是在他去世前三年才正式成立。
能从大夏的一群老弱病残贪生怕死的军队里拔出这些人来,在从一群中饱私囊的蠹虫里抠出军饷,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在自给自足,其中艰辛,绝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但!是!
现在不一样了。
殷祝自信满满地想着,他会成为他干爹背后的男人。
“咳咳,陛下!”
唐颂不得不使劲儿咳嗽,借此来提醒面对内阁诸臣时居然都能光明正大走神的殷祝。
他今天是和王存还有其他几位阁老一起来的。
被女婿戏耍了一回,再次出现在人前时,王存的心情却远比其他人想象得要平静许多。
甚至单从他的面色上看,还挺高兴的?
唐颂实在不知道这老家伙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只好把目光投向殷祝。
大夏真正紧要的事情,大多都会在朝会开始前就由内阁决定,陛下提前将他们召过来,也是为了提高早朝时处理政事的速度。
谁知他们这边讨论出了结果,陛下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时不时用手中的炭笔在书册上写写画画。
唐颂原本以为是在记录摘要,还颇感欣慰。
结果趁着起身发言时瞥了一眼,发现陛下竟是在画人!?
画的还是那位坐在云母屏风后煎药的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