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129)
——是柔姬。
只有柔姬,才有机会同时和太子、北屹扯上关系。
因为她并非完全的大夏人,而是某个已经灭亡的小国国王之女,身上只有二分之一的大夏血统。
也因此,虽然陛下从前对她倍加恩宠,但却始终不曾听闻她有孕的消息传出。
但柔姬却也因此,得到了抚养太子的机会。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他回过神来,对宗略正色说道,“这话的确不适合我对陛下说,有涉嫌卷入储君党争之嫌。可你不说,我也不说,难不成,就叫陛下一直这么蒙在鼓里吗?”
“你糊涂!柔姬失宠,宫中又刚册封太子,你根本没必要在这风口浪尖上惹得一身臊!”宗略急切道,“至于卢及,只要他能平安回到大夏,我愿意立即去衙门投案自首,还他一个清白!”
宋千帆看着他急迫为自己着想的模样,心中一暖。
“多谢宗兄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全,”他摇摇头说,“但你并无任何罪责,要怪,也只能怪那些潜入工坊绑架你做人质的北屹密探。”
他神情淡淡地朝着皇宫的方向,拱手行了一礼。
“而我宋千帆,身为臣子,自当明哲保身为上;可身为大夏臣子,也理当不惜此身,为陛下排忧解难。”
宗略张了张嘴。
最终,千言万语,统统化为了一声叹息。
“罢了,”他哑着嗓子说,“我又有什么资格来劝你呢?若是当初我有你一半勇气,拦住他北上,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样,父亲,兄长,好友,皆因我一时莽撞,被牵连受罪。”
他怔忪着,望向天边的浮云。
风吹过,云卷云舒,犹如战场之上飘扬卷起的旗帜。
“陛下说过,在宗府时,他只是殷祝,可我在知晓他身份后,却一直不敢再把他当做单纯的友人对待,”他忽地自嘲一笑,“或许,这就是我与兄长的区别吧。”
宋千帆心道:不,其实你兄长也做不到。
虽然宗大人的战绩堪比祸国妖妃,但陛下身处的位置,太过于孤高,这天下恐怕无人能懂。
或许枕边人能为他分担片刻,但终究无法感同身受。
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
后面两人没有再交谈。
宋千帆默默地把宗略送回了宗府,临别前,本想说一声自己明天要走了,但想想这事宗略肯定知晓,而且他今天的所作所为、所问的问题都实在无礼,与往人伤口上撒盐无异。
今日一别,恐怕宗略也不会再想见他了吧。
他胸中隐痛,迈着沉重的脚步,踏出了宗府的门槛。
“宋兄。”
宋千帆身形一顿,背影显得微微有些僵硬。
“何、何事?”
因为太过紧张,他回答时甚至还磕巴了一下。
宗略凝望着他的背影,很浅淡地笑了一下。
“无论你在想什么,但我想说的,只有一句话。”
“能与宋兄为友,在下从不后悔。”
兄长平日忙碌,又怜惜他体弱,对他多加照顾,虽然嘴上说着希望他能多出去走走,但只要外面天气寒凉了些,就会立刻给他加衣保暖,对待他犹如瓷器般呵护。
但宋千帆不是如此。
他刚认识时,表面态度也十分小心,但满脸都写着“麻烦”、“不想干”几个大字,可以说是十分里带着七分的敷衍。
这反倒叫宗略觉得有趣,在他面前时,也更自在放松了。
没有宋千帆前两年的日日走动,他也不会鼓起勇气,搬家,重振飞鸟坊,完成父亲的遗愿;更不会在今日鼓起勇气,说出这个本打算和灵魂一起埋葬一生的真相。
“还有,帮我给陛下带句话,就说,让他保重身体,一路顺风,打仗的事儿,交给我哥就行。”
宋千帆没回头。
数息之后。
他吸了吸鼻子,偏头道:“这是两句话了。”
第77章
出发那日。
殷祝坐在高台之上,单手支颐,望着下方披坚执锐的铁甲军,和那一杆杆仿佛能刺破长空的大夏龙旗,目光微微涣散。
这一次,他是拿大夏的国运做赌注。
曾经他能毫不犹豫地说,只要有他干爹在,这场仗就一定不会败。
但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巴掌。
殷祝当然不认为这是宗策的问题,只是后悔,自己若是用人再谨慎一些、再考虑周全一些……是不是,就不会叫他干爹的战绩多上那一笔污点了?
这个问题反反复复萦绕在他的脑海里,险些成为他的魔障。
多亏归亭那一句话点醒了他,叫钻了牛角尖的殷祝猛然回神。
蝴蝶效应也好,自己的失误也罢,有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种偏执强求。
宗策与他来说,早就不是庙中百求百灵的神像。
是会带着他,在暴雨战场之上策马疾驰,取敌首于万军之中的将军;也是会在夜深人静时,静静搂着他,与他相拥入眠的爱人。
身后窥探的目光如有实质,殷祝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哪几位,自己这次出行,除了要面对来势汹汹的北屹大军,随行人员内部的暗流涌动也肯定不会停歇。
比起在戒备森严的皇宫,行军在外,下手成功的机会绝对要比平时高出许多。
不过。
殷祝无所谓地勾起唇角,心想,就叫他们来吧。
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遛遛。
他朝应涣示意了一个眼神,应涣领命,朝殷祝暗暗点头,上前一步,站在高台边缘,朝着下方的禁军吼道:“诸位同袍,都竖起耳朵听好了!”
“今日,你们随行陛下,支援前线,保我大夏领土,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听到这里,一些大臣心中不屑一笑:
又是些老生常谈的阵前喊话。
不过,倒是听说,这支军队曾在祁王麾下服役,陛下难道就不怕有心人故意挑事,造成营啸吗?
要知道,虽然陛下为了保障新都安全,命太子监国,又带走了誉王,但一旦陛下在中途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誉王趁势接管军队,那简直是天经地义、无可置疑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支大军再回新都时,这大夏的天,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另一边,应涣仍在按照殷祝先前的命令,继续喊道:“陛下说了,英雄,就要有英雄的待遇!所以诸位同袍们,出征之前,陛下为你们每一个人,都准备了一份大礼!”
他拍拍手,下面一群壮汉哼哧哼哧抬着一堆箱子,走到了高台正下方。
“开!”
一声令下,一个个箱子被打开,四面的呼吸声陡然粗重起来。
白花花的银子几乎让在场每一个人心跳加速,若不是因为军令森严,恐怕现在士兵们就已经叫嚷出声了。
应涣:“百夫长出列!”
一阵轻微骚动。
很快,一百多位百夫长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些银子,你们一人领一箱回去,当场发给手底下的所有人,”应涣沉声道,“记住,给我老老实实按人头分,若是有人敢私藏,或是在陛下和本官眼皮底下偷奸耍滑,当场格杀勿论!听到没?”
“是!”
百夫长个个激动得脸色通红,一百多人,硬是喊出了震撼云霄的架势。
这一份激励人心的举动,虽然很多人觉得俗气,但不可否认,的确相当有效。
然而所有大臣们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陛下这是,从哪里来的钱?
若是这些想法叫殷祝知道了,他只会淡淡一笑:
千万字小说不是白写的,资料也不是白查的。
就算忘了再多,大夏金矿银矿的位置也肯定不会忘,若不是从前一直担心货币流通出现问题,他早就派人去大力开采了。
历史上,宋千帆在病逝后不久,屹人便在山中偶然发现了这些矿藏。
都说造化弄人,这座几乎肥了屹国百年的金矿和银矿,与他生前驻扎的根据地相隔不到百里,若是宋千帆泉下有知,估计也只能含泪长叹一声“天意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