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153)
殷祝把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给朕滚出去!”
“策遵命。”
宗策也不为自己求情,只是临走前犹豫着问了一句:“陛下,策今晚还能回来睡吗?”
回答他的是迎面而来的一本奏折。
宗策接过来一看,发现内容是关于粮草运输方面的,殷祝已经批复完了,正好和他前些天提议过的一项改制相差不远。
“多谢陛下。”他微微勾起唇,把奏折放入怀中,转身离去。
殷祝本只是随口一说,等到晚上,他的气早就消了,第二天甚至都忘了昨日自己提过想要去街上逛逛的事情。
但宗策没有忘。
他说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地方,今日还有一场比武招亲的热闹可看,殷祝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当即便搁下笔拉着他干爹出了门。
他们所在的这处城池位于洛成郡的西北,再往北四百余里,就要到北屹的国都了。
殷祝带着大军安顿在这里,既是威慑,也是保障。
这座城名为硝城,大夏立国之初,穷苦人多在周边山中熬硝养家,故而得名。资源型城市,一般都有土地贫瘠,贫富差距大的问题,这次宗策带他逛的,就是城中富人居住的街道。
不似南边的黑瓦白墙,雕栏画栋,北边的住宅很少有工巧的装饰,多以大块的砖石堆砌而成,屋顶的坡度也因常年雨水贫乏而较缓。
秋日阳光洒落在街道上,昨日的积水还未完全干透,落叶从枝头摇摇晃晃地飘落,如小舟般荡漾在水面上。
“多是屹人风格的建筑,”殷祝一身青衣便装,走在街上四处张望着,手里还捏着跟他干爹咬了一口才递给他的糖葫芦,“这边的富户,是不是都是后来搬迁过来的屹人?”
宗策:“也有夏人,只是大多都还是为屹国贵族干活的。”
他的语气有些压抑,但殷祝也能理解他干爹的心情。
就算知道能在占领区生活、并活得很好的大夏人,只有买办或是叛徒,但亲眼目睹这些蠹虫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大夏百姓却在屹人的统治下艰难求生,任谁都不可能心情轻松得起来。
“所以,今天比武招亲的,也是这条街上的住户之一?”他有意岔开话题问道。
“是,不过此人是不久前刚从新都附近搬迁过来的富户,并非本地人。”
“搬到这儿来?为什么?”
殷祝很诧异,新都周边就算也有不发达的地方,但至少比硝城要好上太多了,这地主怎么这么想不开?
宗策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因为陛下在这里。”
“…………”殷祝沉默许久,笑了一下,“这些人啊,真是机关算尽。”
他能在硝城待多久?就连殷祝自己也不知道,但肯定不会超过一年。就为了这短短一年时间,不惜举家搬迁,只为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搏一个露脸的机会,跻身皇商之列……
“朕现在明白,为什么朝中弹劾你的奏折几年下来就没消停过了,”殷祝咬着糖葫芦,含糊着说道,“他们总以为,只要把你搞下去了,朕就会像重用你一样重用他们,想得真美。”
“那陛下究竟看重策什么?”宗策问道。
殷祝歪着脑袋想了想,很狡猾地说道:“你看重朕什么,朕就看重你什么。”
宗策刚要开口,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同时抬头望去,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擂台边上。
台上两名赤膊汉子正憋着一股劲儿,大汗淋漓,气喘如牛,势要把对方从台上摔下去;台下的起哄叫好声则不绝于耳,还有人看着那成堆的嫁妆箱子,也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台比试。
隆隆鼓声中,新娘的视线无意间扫过下方,宗策高大的个头站在人群中无异于鹤立鸡群,她几乎一眼就看到了他和殷祝两人。
殷祝看着她抿唇望向这边,脸上露出钦慕神情,就知道这姑娘肯定是动了心。
“宗爱卿,要不要上去试一试?”他故意问道,“你看人家姑娘都瞧你半天了。”
没想到宗策却皱眉道:“非也,她看的人明明是您。”
殷祝又仔细瞧了瞧,还真是。
不仅是这姑娘,就连她坐在一旁的父亲,也一直盯着他们这边瞧。
“怎么回事?”殷祝凑到宗策耳边问道。
“策在参加宴席时见过这黄老爷一次,此人与新都不少权贵都有联系,消息通达得很。”宗策说,犹豫了一下,又轻声道,“当时黄老爷还有意把他女儿嫁给我做妾,但被我婉拒了,策还以为都这么长时间过去,这姑娘早就嫁人了。”
“啊呀,怪不得这姑娘要开个比武招亲会,敢情还是有宗爱卿不解风情的缘故,”殷祝点点头,“真巧,太巧了。”
他负手离去,宗策赶紧跟上,急促道:“陛下,策发誓这真是个巧合!策也不知道原来黄老爷只有一个女儿,今日招的还是她的亲……”
他百口莫辩,还以为殷祝真生气了,但殷祝只是觉得没事逗一逗他干爹很有意思。
能看到宗策这副模样,也不枉他耽误正事出街溜达一圈。
但逗急了也不太好,殷祝眼尖地发现不远处有个戏院,里面传来咚咚锵锵的声音,但听着不太像是在唱戏。正要说咱们去那边看看吧,就听身后传来一道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声:
“两位老爷,还请留步!”
第95章
听到后面传来的声响,殷祝和宗策同时转身。
看着急匆匆跑过来的黄老爷,宗策皱了皱眉,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用半边身子将殷祝挡在了身后。
“你有何事?”他言简意赅地问道。
这黄老爷生得一副白胖样貌,看着就十分亲切,那双堆着笑的眯缝眼带着几分生意人特有的精明。
他虽然没见过殷祝,但见宗策对殷祝如此小心翼翼地看护,心中早就有了几分猜测,因此先冲着殷祝和宗策躬身行了一礼,又试探性地问道:“宗大人,这位难道是……?”
宗策不答,只说:“今日不方便,若是你有事,等之后再来府上找我吧。”
说完,他拉着殷祝就准备离开。
黄老爷顿时急了,忙喊道:“大人留步!”
他又再次一路小跑,绕到殷祝跟前,神情紧张地左顾右盼一番,支支吾吾半天,却语焉不详,像是生怕被人听见了。
殷祝见他这副做贼一样的架势,不禁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对朕讲?”
听到这个“朕”字,黄老爷精神一振,像是吃了枚定心丸似的,说话底气也足了不少:“不愧是陛下!草民先前在台上就见您龙行虎步,不似凡人……”
“打住,朕时间宝贵,没心思听你在这儿拍马屁,”殷祝不耐烦道,“有话直说。”
黄老爷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但他仍坚持这件事关乎国本,且只能单独和殷祝一人讲,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此事与宗策有关。
殷祝心道该不会又是新都那边派来给他上眼药的吧,上下扫了黄老爷一眼,冷笑一声,刚准备让他干爹把这人拿下,谁知宗策竟主动开口避嫌:“陛下,前面不远处有个茶水铺子,策去那边等您。若有情况,您第一时间唤策便是。”
殷祝愣了愣神,等反应过来时,宗策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但他并未走远,只是隔着一段距离,侧身遥望着这边,平静的神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果然,宗略的事情,还是让他干爹非常在意。
殷祝知道他干爹的忠心,正是因为清楚,才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强压着怒火,扭头看向那始作俑者,语气冰冷道:“你最好真的有天大的事情,否则,朕定要算你欺君之罪。”
黄老爷擦了把汗,干笑一声,终于把憋了许久的话说出了口。
此事的由来,是在殷祝离开新都不久后。
这黄老爷祖上是靠染布刺绣生意发的家,现在虽然也涉足了其他领域,但根基还是在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