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卿 上(91)
谢挚的腰软下去:她还很青涩,她发觉自己的确不能拒绝她。
……
“……咄,醒来!”
头痛欲裂。
谢挚的意识还在昏昏沉沉之间,可那道声音似乎不把她叫醒就不罢休一般,“醒来”这两个字像铅做的一般,沉重地坠在她耳边摇来晃去,令她的头越发疼了。
她撑着额头睁开眼,由于起得太过突兀,跟身上的人重重地撞在了一起,那人便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痛呼。
一道尖细的声音顿时响起,音色非常清脆,猛地拔高的时候像吹得过于用力的竹笛或者哨子。
它十分愤慨地打抱不平:“哎哟!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主人救你,你不领情就算了,你还撞她!”
“我没想撞她……”
谢挚也很委屈——谁叫她趴在她身上呢!还把她自己吓了一大跳,但她还是捂着太阳穴小声地道了歉,“真是对不住……”
她知道自己肉身坚韧,被她那么狠撞一下,一定得起一个大包,其体验很像一头撞上了铁钟,“你……你怎么样了?”
——不会要她赔偿吧?谢挚警惕地捂住衣襟,她可没有一分钱!
被她撞得坐在地上的少女捂着头揉了揉,抬起脸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这是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孩子,小鼻子小嘴巴,看起来约莫能比谢挚大两三岁,头发用一把木簪简单地挽了起来——那是及笄成年的标志物;穿得非常朴素,只一件深得近乎黑色的墨蓝长袍,然而却很干净整齐,连一点点褶皱都没有,腰间用丝绦系着一块莹润的羊脂玉。
这看起来像是中州的服饰……谢挚立刻便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的眼睛是生得最漂亮的地方,看起来比这块上好的玉石还要更加润泽一些,很镇静地看了谢挚一眼,有几分不喜不怒的威势——要是她额头上没有缓缓鼓起一个青色的大包的话。
“噗……”
真好玩儿!看起来这么老成的人脑袋上却长了“犄角”!谢挚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绷住脸笑出声,见她轻轻巧巧地瞥了自己一眼,又赶紧拍拍脸把笑意捋下去,正襟危坐道,“我没笑,真的。”
“谁说的,你明明就笑了!”
那道尖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得意洋洋地邀功道,“主人,我看见的了!——全看见了,我跟您打包票!”
是谁在说话?谢挚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不见人,定睛一看才能在那少女的发间看见一点五颜六色的羽毛一闪而过——原来竟是只彩色的鹦鹉。
这只鹦鹉长得非常娇小,只有一拃长,正在少女挽得低低的木簪上倒挂金钩呢!
一注意到谢挚好奇的目光望过来,它便立马跳在少女的肩上,豆子大的小眼睛狠狠地瞪谢挚,“怎么!看你爹做什么?”
少女偏过头看了它一眼,彩色鹦鹉立刻便缩着脖子不说话了,但眼睛还示威似的在剜谢挚。
她站起身来,高而纤瘦,身条细得像杆正在抽枝的春竹,仔细地抚平自己衣服上的每一条褶皱,同时面前缓缓浮现出一行金色的小字:
「你方才被这座宫殿拖入了幻境之中,被我强行唤醒,或许头会有些疼,过一会就好了。」
“幻境?”
「是的。」
少女点了点头,面前那行金色的小字不断变幻:
「这座水晶宫殿似乎在日久天长的岁月变迁里演化出了自己的神智,能够察觉进入其中的生灵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拖着他坠入幻境。」
「然后就再也不能醒来了——你会在无尽的甜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她抬了抬下巴,神情沉静:「就像你在外面看到的那些坐化尸体一样。」
谢挚从醒来起就一直在隐隐作痛的脑袋终于想起了什么,她惊叫道:“啊!火鸦呢!还有小狮子……它们——”
「你是在说你的灵宠么?」
少女好像早料到她有这一问,淡然地指向一旁,「在那边。——一只火鸦,一只碧尾狮幼崽,对么?」
“对,对!”
谢挚撑着酸软无力的身子勉强站起身,下一刻又几乎快要跪倒在地;她感觉脚下的水玉地板好像要化开了,自己仿佛踩在海面上,很快要掉进去。
少女的墨蓝衣袍垂落在她面前,那行金色小字也非常通灵地转移了阵地,出现在了谢挚的眼前,遮住了她正茫然地望着地面的眼睛:「不要看地板。」
「你的灵宠还没醒。」她引着谢挚走到那边去,「它们也陷入了幻境,比你的程度要深得多。」
这次金色小字出现的时间稍微延缓了一些,像人说话时犹豫的停顿:
「尤其是那只碧尾狮幼崽——它的执念似乎非常深。」
第54章 言灵
谢挚低头望去,只见火鸦和小狮子俱是紧闭双眼,呼吸悠长,胸口很久才起伏一下,仿佛陷入了极沉的睡眠当中。
火鸦微微张着嘴巴,自喙里淌出来的口水把胸脯上的羽毛都打湿了一大块,还在不停地嘟嘟囔囔什么,谢挚弯腰去听,才听清它在说“真龙肉可真好吃……”
——这只贪吃的傻鸟!
怎么连执念也是吃呀!谢挚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又俯身望向小狮子,小狮子紧紧地蜷缩成一小团,咬着尾巴,眼下两道深色的泪痕。
谢挚的心猛地揪疼了一下:她听到小狮子在喃喃地叫“娘亲”。
小狮子平时从不对她说自己想娘亲的话,可是它又怎么能不想呢?毕竟它还那么小……谢挚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碧绿小鼎,在那里面,碧尾狮正在沉眠。
“姐姐,”她转过身望向那陌生的少女,露出了恳求的神情——她猜想她应该要比她年长一些,“你可以唤醒它们吗?就像你唤醒我的一样?”
那少女还没答话,她肩上的彩色鹦鹉先高叫了起来:“凭什么!你说得倒是轻松,救醒这两个家伙对我主人可有好处?”
「可以。」
少女面不改色地将彩色鹦鹉从自己肩上取下来,驾轻就熟地扣住它喋喋不休的嘴巴,用腰间的丝绦打了个结拴住它的脚爪,任由它在自己身上倒挂着东碰西撞:
「我叫宋念瓷,是中州九轮圣人孟颜深的弟子,特意来到太古战场历练自己,不料想被困在了这座水晶宫殿之中,已有半月之久了。你叫我念瓷便好。」
“好,念瓷姐姐……”
九轮圣人孟颜深?谢挚从未听说过这个人。可是看这少女的神情,好像这就像太阳是打东边出来的一般——人人都应该知道,不知道才奇怪。
而且,世上竟然还有特地跑到太古战场来历练的人吗?谢挚真想不明白——这简直好比拿刀抹脖子,说要训练自己的脖颈韧性。
旁人畏如虎蛇的地方,她倒上赶着要来?那么她一定是顶厉害,而又顶自信,这才敢这样做了……
为避免显得无知,谢挚只好咽下自己心头的种种疑惑,对她长施一礼,回报出自己的姓名:“我叫谢挚,感谢的谢,诚挚的挚。多谢您搭救我。”
谁料宋念瓷侧过脸,很快看了她一眼,「你姓谢?」
“是……”
这有什么问题吗?谢挚被她这一眼看得有点紧张。
「没什么。」宋念瓷又转过头去,神色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好像她方才从来没有问过谢挚问题一般,「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西荒素以护族灵兽的种族为姓氏——这也是中州将西荒人视为蛮夷的其中一个原因,通常一听对方的姓氏便可知对方的来历,可她从未听说过有哪头灵兽就叫“谢”的。
这不像是西荒人的姓氏,倒像是……中州人的姓。她默默地想。
哪里奇怪了?是说她名字奇怪吗?谢挚一头雾水,可是这蓝衣服的中州少女似乎已经不打算向她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