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卿 上(387)
如果不是谢挚之前在舟上提前刻施了保护阵法,它必定已被打得粉碎成千万片!
“啊啊啊……小挚救我!”
舟中的谢挚与大板牙也被抛得腾空而起,离开了舟内。
谢挚手疾眼快,一手掐诀召唤鲲鹏宝术,在背后化出羽翼,令自己悬浮于空中,一手早已取出小鼎,将惊慌失措不断惨叫的小毛驴收在鼎内保护。
她如今对宝术的领悟已臻化境,不再局限拘泥于常见的宝术用法,即召唤出一头宝术化形,而是能随心所欲,任意截裁取用。
譬如此刻,谢挚召出的便是一对缩小了千倍不止的鲲鹏双翼,其余部分却并没有动用——那样不甚快捷,且又太费力气。
“这是什么……!”
飞在半空中朝下望去,谢挚这才得以看清,下方的水面不复之前的平静死寂,反而翻起了滚滚波澜;
而在那波涛最猛烈处,俨然有一条漆黑乌亮的巨蟒正在起浮沉潜!
方才将她们连人带船击飞出去的,不是什么突然出现的拱桥,而是一头巨蟒弓起的蛇背!
这是一条水下生活的巨蟒,躯体庞大得可怕,粗有十余丈,几乎要挤满整条河道,方才不知一路跟在她们船下游了有多么久!
它在悄无声息地跟踪她们,仅仅隔了一层浅浅的水面!
说不定,就在她刚刚撑篙划船的时候,竹篙便曾在这巨蟒的颊边擦过;
大板牙蔫蔫地趴在舟沿上望着水面发呆之时,在那漆黑的水下,便正有一双森寒的眼睛在冷冷地注视着它……
一想到这里,谢挚就不由得毛骨悚然。
但是,为什么,舟下潜藏随行着如此庞大的一头生灵,以她如今斩己境之修为,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呢?明明谢挚自觉已经十分警惕……
被击飞的小舟向下落去,水面上拱起的蛇背却忽而一沉,继而露出了一张大大张开的血盆大口,连其中闪着寒光的森白毒牙也清晰可见。
小舟与这张巨口比起来,简直小得可怜,仿佛雀鸟落入巨虎之口。
巨蟒蓄势待发,终于将落下来的小舟一口吞下,连嚼也没嚼,便径直吞入腹中。
才刚咽下,它的身躯却又僵硬地呆住了——
“破。”
谢挚在上方掐指,低声念。
她在小舟上设置过阵法,此刻在这巨蟒的腹中爆发了。
“你这是自取灭亡。”
“轰隆”一声巨响,巨蟒的肚腹直接爆裂开来,从当中炸成两半!
“吼……”
血水自断裂处滚滚涌出,将水面染成一片浑浊的黑红,腥气扑鼻。
巨蟒即便已经断成两截,但生机依然旺盛,并没有立即死去,而是依旧在黑水里不断翻滚怒吼。
临死前的挣扎最是可怖,巨蟒的两截身躯疯狂扭动拍击,掀起数丈狂澜,甚至连水道两旁的赤森林也如麦草般被压折了许多,无数冰冷的水滴飞溅在谢挚身上。
它张开巨口,躯体的上半部分猛地收缩用力,竭力向上弹动,比飞鱼还更加敏捷,眼里闪烁着凶狠厉光,竟是要将谢挚吞下,与它一道赴死!
在巨蟒朝谢挚闪电般袭来的一刹那,它额上还悄然睁开了第三只眼——
却不是蟒蛇的竖瞳,而是如人族一般,是一颗黑白分明的浑圆眼球!
巨蟒的第三只眼甫一睁开,一股奇异古老的秘力扑面而来,谢挚立时感到识海一震,神圣庄严的先民颂唱在耳边轰然响起,连道宫宇宙也为之滞涩了一瞬。
这不是巨蟒的原生眼睛,而是一颗神之眼!
这颗神之眼,应该正是巨蟒在水下的神尸身上得到的……
“大胆蛇兽,你竟敢取走神祇之眼……”
谢挚并不畏惧神眼名号,她眸中乳白光芒一闪而过,将神族的大观照瞳术运转到极致,与这巨蟒的怪眼硬碰硬,同时手中聚起黑雾长刀,灌注灭绝气,朝巨蟒的头颅正中劈斩而下:
“侮辱神尸,亵渎神明,还不快快受死!”
大观照瞳术可以勘破虚实邪妄,压倒世间一切法!
乳白光芒大盛,将谢挚与蟒身完全吞没在内,大观照瞳术遇到了蟒蛇额上镶嵌的神之眼,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力!
它遇强则强,之前竟一直都只是发挥出了几成之威而已!
片刻过后,大观照瞳术的璀璨光辉终于消散了。
连空气也仿佛凝固,正在紧张地等待战果如何。
“……”
一道细细的裂缝在巨蟒头颅上缓缓延展开来,渗出一串红玛瑙似的血滴。
紧接着,这细缝又穿过了它额头上的神眼,继而显现在它的下颌。
谢挚平静地将刀刃收回袖中圆环。
在巨蟒不甘怨毒的眼神中,它的头颅从中裂为两半,在空中洒下一场磅礴血雨,重重地砸入水中,溅起水花无数。
“没关系……”
巨蟒头颅沉入水下的前一刻,它仍然在嘶吼着咆哮。
“你也会死……!你会为我陪葬……你……”
到了这时候,它还在诅咒她……
谢挚没将巨蟒的话放在心上,她抬起袖子看了看,这才发觉,自己身上已经大半被巨蟒溅起的水滴给打湿了。
下一刻,谢挚后背展开的鲲鹏羽翼凭空消失,她径直栽入了下方的黑水当中。
在沉入刺骨寒冷的水下之时,谢挚才猛然意识到,巨蟒的复仇,并不是临死前弹跳起来的那凌厉一击,而是……这些水滴!
这片水域的水有问题!
皮肤接触到这里的水之后,修为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强行封禁!
……这水竟然是一片禁制!
也是……修士天然的坟地葬场。
怪不得那条巨蟒能够潜行在船下这么久而不被她察觉,原来是被这些水隔绝了谢挚的探查!
谢挚心惊不已——那巨蟒临死前的挣扎,溅了不少水在她身上,在顷刻之间便完全封锁住了她的修为,让她退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身为一个凡人,她的身体很脆弱;而身为一个大荒人……她并不怎么会游泳。
一闪念间,谢挚已灌了好几口水,耳朵里响起嗡鸣。
赤森林的黑水极寒,比冰石还更冷,一坠入其中,立刻四肢僵硬不能动,连极擅凫水的水上健儿,猛地跃入其中都会本能发懵,只能任由水流裹挟着自己不断下沉,更遑论谢挚这样不通水性的大荒人。
谢挚勉强催动被冻得僵直的肢体,努力向上游,但这反而让她下沉得更快了。
这水好深……
根本……触不到底……
大概得有百丈了吧?还是千丈?就像水下的断崖一样……
她会沉到哪里去?她会死吗?在这东夷赤森林的一片黑水里?不,她还不想死,至少不是在这里……
意识渐渐模糊,五感也在消失褪去,谢挚睁了睁眼,才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谢挚朝怀中摸去。
……她不想大板牙和自己一起死,想将小鼎掷出去。
却没有摸到小鼎,只抓到了一双温暖的……手。
谢挚感到自己被人拥入怀中,那人低低地在她耳边道了一句“别怕”,随即柔软的唇瓣贴上来,为她渡入一口珍贵的真气,暂时护住了她的性命。
……是谁?
心脏又缓缓地跳动起来,在迷惘晕眩之中,谢挚被带上了水面,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一片干燥的平面上。
那救了她的人又俯下身,似有犹豫,稍停顿了一瞬,最终还是为她渡了气。
谢挚缺氧太过严重,此刻如同久旱之人遇到甘霖,本能地仰起脸来,张口索求,还似乎在昏昏沉沉之中勾住了那人的脖颈,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她的嘴唇。
“唔……”
她听到了一声女人的闷哼,心便有些放下来。
还好是个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