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卿 上(308)
“是么?”
谢挚笑道:“那我可真是等不及要看看了……我知道布鲁爷爷手艺最好,在那么多巨人部族里,就数他的炼器功夫最有名。”
巨人家族观念浓重,一个部族常常便也是一个大家庭,通常有百余人,他们的土房一半修建在地面上,一半在地下,通常只有特别寒冷的时候才会去地下居住;
在外面看,他们的土房是一幢一幢单独矗立的,但其实,在地底下,自有地道将各个土房连接在一起,这些土房连同地下的部分,才是一个完整的整体。
因此,也可以说,一个部族的巨人们是共住一个房子,只是庞大复杂无比而已。
巨人们很会生活,虽然条件艰苦,但还是尽力将自己的住所装饰*得温馨舒适,谢挚走在其中,倒有种在庄严宫殿里穿行的错觉——巨人居住的土房对他们来说很朴素简单,但对人族来说,还是太大了一些,谢挚初至北海时,也花了好长时间才习惯他们的房屋。
布鲁爷爷铸器的地方便在地下,为谢挚引路的巨人一步就能跨出十余丈,怕她跟不上自己的步伐,走得疲倦,于是在征得了谢挚的同意之后,便干脆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肩膀上,亲自带着她走。
这样走着果然很快,两人间或聊些趣闻,倒也不觉得路途遥远,不一会儿,谢挚就来到了巨人的地下堡垒。
“布鲁爷爷!您看看,是谁来啦!”
巨人压着嗓子,对前方埋头专心致志地鼓捣着什么的老人轻轻地唤了一声。
布鲁爷爷是一个性情阴沉古怪的老头,不喜欢别人在他工作的时候打扰他,有时不高兴了,还常常骂骂咧咧着赶人,这是出了名的。
但巨人们还是很尊敬他,这不仅仅是因为巨人尊老爱幼的风俗,还是因为他那出神入化的炼器技艺。
巨人们都很朴实,假如一个人确实有本领,便可以得到他们的尊重。
巨人一连低唤了几声,老人还是没有反应,弓腰坐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好似全然没有听到一般。
他有点不知所措地看了谢挚一眼,解释道:“布鲁爷爷年纪很大了,耳朵不大好,大概没听见我叫他……”
说完,他便又转过去,吸了一口气,准备这次大声呼唤,老人却猛地一下子转了过来,将手里的东西一摔,怒气冲冲地急走几步,走到了亮处来。
“在这叫嚷什么,叫嚷什么呀!啊?我是老了,可我还没聋!用不着——”
他狠狠地瞪了带谢挚进来的巨人一眼,“用不着这么大声!”
这是一个瘦小苍老的巨人,自左眼睛到右嘴角上有一道深色伤痕,白发草草扎了一个发辫垂在脑后,瘸了一条腿,但行动之间却很敏捷康健,一点也看不出来他身上的残疾。
这就是布鲁爷爷,北海巨人当今最伟大的炼器师,人们都叫他“活的史书”。
他面上的那道伤痕,和腿的残疾,都是几十年前里,一次惨烈无比的矿难中伤到的,那次矿难足足死伤了几百个巨人,连阿赤玫的亲人也死在了其中。
被布鲁爷爷这样一呵斥,原本威严稳重的巨人也露出了不安的神色,他是这一部族如今的首领,可也不能不畏惧布鲁爷爷发怒。
谢挚却不怕布鲁爷爷,从巨人肩上轻轻跃下来,笑着走到老人身边去,“我来啦,您怎么都不欢迎欢迎我?”
“哼,”布鲁爷爷瞅了她一眼,“北海草原上谁不知道,咱们的巴克撒是大忙人,怎么今天也舍得来看我呀!你那兵器,我打好了放在这,都快放坏了!”
“所以您看,今天下着这么大的雪,我还是来了。”
谢挚走过去,理直气壮地要求:“您把我带上去吧,让我看看,您给我打的兵器长什么样,好不好?我都等不及啦。”
虽然布鲁爷爷在巨人里很瘦小,可在谢挚面前,还是高大得像座小山一样。
布鲁爷爷“嘿”了一声,弯下腰,把手掌摊开在谢挚面前,将她托着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工作台上,口上还在抱怨,可是谁都能听出来,他很喜欢谢挚,“你呀,倒还给我派上活来了!小懒鬼!连自己走都不愿意走,要坐到别人肩膀上!”
“我这么小,巨人的房子这么大,光靠我两条腿走,走过来天都要黑了!”谢挚笑着应。
其实谢挚跟布鲁爷爷熟悉起来的过程并不一帆风顺——刚开始,布鲁爷爷不仅不待见谢挚,甚至还很讨厌她,因为在矿难里失去了半条腿,所以布鲁爷爷恨一切人族,就像曾经的阿赤玫一般。
谢挚对此心知肚明,并不委屈,只是远远地避开老人,免得让老人看见自己心烦。
对于阿赤玫那样手握一族权力的年轻巨人,她愿意花费时间精力去争取,努力让她对自己改观,但布鲁爷爷已经十分年迈了,并且还很固执暴躁,谢挚并不指望能让他变得友善。
但是后来,一件事飞快地拉近了一老一少的距离——
布鲁爷爷用尽心思,打造了一把闪闪发光的神剑,这剑拥有模糊的神智,刚一被铸造出来便诞生了剑灵,令布鲁爷爷欣喜如狂。
器灵分为两种,一种是先天器灵,一种是后天器灵——像谢惜自的刈鹿妖刀,那便是一柄强大无比的神兵,已经活过了无穷的岁月,一诞生时就有器灵相伴而蕴;
后天器灵则如水晶宫,是被外物点化催发出来的神智,因此不如先天器灵,但也十分珍贵。
假如一把兵器合乎大道的妙义,那么它就会诞生器灵,自古以来,只有最伟大的炼器师,才能完成这一创举。
可以说,炼器师便是兵器的父母,亲手为这些冷冰冰的器物注入灵魂。
布鲁爷爷痴心炼器,打造出一柄拥有先天器灵的神兵,就是他此生的最大梦想。
但是,他铸造的这把剑却仍有不足之处,剑灵虽有神智,可是却十分青涩稚嫩,如同初生孩童一般懵懂顽皮,不仅不受控制,甚至还伤过几个人,令布鲁爷爷又是欣喜又是发愁,拿它头痛不已。
他毕竟只是炼器师,而不是擅剑的修士呀!他只懂得造剑,而不懂得怎样驯剑。
无奈之下,布鲁爷爷只得请人放出话去,只要有人能够收服这把叛逆的神剑,便将此剑送给她。
布鲁爷爷的炼器手艺在北海闻名,各族生灵们一听他打造出了一把拥有先天剑灵的神剑,纷纷大为意动,争先恐后地前来接受考验。
可是,不论是成名已久的宝血强者,还是自信满满的飞扬少年,都败下阵来,不仅不能收服,还被那柄骄傲的神剑嘲讽得灰头土脸。
霜狼族中也有少年前去试手,照样沮丧而归,霜狼首领与谢挚闲谈时便将此事告诉她,谢挚思索片刻,起身笑道:“那么,就让我去试试看吧。”
“你吗?”
霜狼首领扬起眉来,有些惊讶,旋即又笑起来。
“如果你想去,便去吧。”
谢挚在她眼中只是一个病弱的凡人,自然不能驯服神剑,但她还是赞同了谢挚的想法,想着只要谢挚喜欢,让她去玩玩也好。
谢挚自然也知道首领心中所想,她并不多加分辩,只是独自前去巨人的领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你也是来收服神剑的吗,巴克撒?”
见到她的到来,巨人们都很惊奇,但并不嘲讽她痴心妄想,将她热情地带到了布鲁爷爷面前,“来吧!试试看!说不定神剑会很喜欢你呢!”
神剑立刻以行动推翻了巨人们的想象——它懒洋洋地悬在半空中,理也不理谢挚,显然,它很看不上这样一个脆弱的人族,更别提被她驯服了。
见此情状,布鲁爷爷拉着脸“哼”了一声,不阴不阳地抱臂道:“凡人也想驯服神剑,要是真能成,可就真是白日里见了鬼啦!夸父神都能惊讶得活过来!”
谢挚将老人的话听到耳里,并不生气,只是朝他笑了笑,“要是我收服了神剑,爷爷,您可得信守诺言啊。”
“你先收服了再说吧!年纪不大,尽说大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