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卿 上(174)
她半跪下来去搀蒲存敏,但少女倔强而坚决地硬是不肯起来,这下蒲江兰便也无可奈何了——对阿蒲,她不愿使强迫的力气。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她想不通。蒲江兰觉得自己是普天下最失败的一株葡萄藤。为什么她的阿蒲要哭?
她仔细地回想了一番方才发生的事,将蒲存敏的每句话和每个神情都在心中过了一遍,终于慢慢地悟出来一点模糊的头绪。
啊。
原来是这样……蒲江兰的心放下去,她目光柔和地叫:“阿蒲?你抬抬头。”
蒲存敏默然半晌,还是抬了头——她习惯听蒲江兰的话成了本能,连她自己都不能抗拒。
女人纤长的手指抬起少女的下巴,爱怜地抚摸她的下颌。
“阿蒲,”蒲存敏柔声说,“假若我猜得对,那么你就眨眨眼。”
说完她便倾身吻了吻徒弟的鼻尖,再慢慢地落到唇瓣上,化成一个很轻的吻。
“是不是这样,阿蒲?”
蒲存敏呆呆地眨眨眼。
蒲江兰便高兴起来,她更加亲昵地贴近了少女的脸,将两人的鼻息融化在一起,模模糊糊地讲,“原来是这样……你早说呀,阿蒲。真是笨死了。”
她不喜欢人族,也不喜欢比自己小的生灵;可如果那人是阿蒲,这些成见便全可以推翻不管。
她是属于她的小人族。
亲完之后,蒲江兰红着脸戴起面纱,很有师父威严地道:“还不快去把行李放下?”
“哦哦……”蒲存敏也站起来,晕乎乎地去放行李。
从小到大,她不知道该怎么笑,但此刻,她发觉自己的唇角怎么压也压不下去——这感觉真陌生,但也真好。
两人俱在羞涩心跳之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是火鸦太过兴奋摔倒了。
不小心偷看了全过程的谢挚不好意思地走进来,她的脸也是红的,“真对不起,蒲大人——我、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钱城主家在烤羊,来请您去吃……”
怎么就这么巧!蒲江兰羞愤难当,“谢挚!你——”
贼眉鼠眼的大黑鸟从少女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眼睛滴溜溜转,瞧瞧蒲江兰,又瞟瞟蒲存敏,两个人都唇色很红。
提前预备了逃跑的姿势,火鸦大叫出声:
“嘎嘎嘎,大葡萄和小葡萄亲嘴巴喽!”
第105章 闭关
待到暑气褪尽,初秋渐至时,本次英才大比中获得优胜的少年们都收拾好了行囊,或由可靠的族中长辈带领,或乘坐天衍宗派来的飞舟,即将跨越数万里距离,前往中州。
蒲存敏在去天衍宗之前还要前往无尽藏观悟,因此她走得比其他人都还要更早几分,蒲江兰依依不舍地将她送了又送,许久之后才归来,一回来便宣布自己要休眠——她要等阿蒲回来再醒。
等待徒弟兴许并不能让她太焦急,但等待恋人——并且还是刚说开彼此心思不久的小恋人,这却能让初尝情爱滋味的葡萄大能思之如狂。她不得不先休眠。
谢挚准备最后再走——她希望能将自身调整至最好的状态,抽出一段时间,专门闭关观悟识海中的金字经文,一举突破道宫境之后再去中州,因此她落到了最后面,送走了自己的好朋友们。
“中州见,小蟊贼!”
鸾吟芝得意洋洋地跨上鸾鸟,“叫你跟我们一起走,你还不愿意!——等你到中州的时候,我保管修为早已高过你了!”
到时候,她要叫谢挚背着她整天到处跑——鸾吟芝已经开始畅想那时候的美好生活了。
“到时候看吧!”
谢挚只是笑,一点也不生气,“吟芝,祝你好运呀!”
“……哼!”
那少女的好脾气叫鸾吟芝哑了火,她忽然脸有些烧,但又不肯对谢挚服软,最终也只是说了声“承情!你也是!”之后,便慢慢地飞走了。
钱德发和熊剑北一起乘飞舟离开。
在之前相处的一段时日里,他们俩已经飞快地跟谢挚成了好朋友,只要牧首大人管得不太严,谢挚便会领着他们一起跑到城外去摘果子。
清秀的少年眼眶有些发酸,但又竭力地忍下来,仍旧只是嬉皮笑脸地对谢挚笑,“嘿,小挚!咱们中州再会!到时候,我请你吃饭——吃好的,怎么样?”
“好呀!我等着你!”谢挚拍拍他的肩膀。
熊剑北也眼巴巴地低头看着她,闷声闷气地说:“师父,你可一定要早点来啊!”他想了好半天,也只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象英也在这艘飞舟上,临行前她握了握谢挚的手,低声嘱咐道:“好好修行,乖乖听牧首大人的话,好么?”
“知道啦……”
自从在金乌梦中死里逃生过一回,象英就变得更加沉默稳重了——谢挚的重伤垂死让她极心痛,并且发自肺腑地感到了自己的没用:她没能保护住小挚,反而竟教小挚保护了她!谢挚流的血,比她自己受伤更让她疼。
这心中的暗痛时时刻刻折磨催逼着象英,使她飞快地成熟起来;如果说她之前的沉稳只是出于天生的性情,那她现在的稳重就是磨砺得坚忍不拔的竹器。
她本就话少,现在甚至几天也不说几句话,但她的心仍然总是牵挂着自己的妹妹。
谢挚也明白象英心中受到的苦楚,可她没法去开解安慰她——阿英是个聪明的人,并且因聪明而坚定倔强,她的劝说一定起不到效果,而只能让象英轻轻地笑一下。
“阿英,你也要多小心,”她踮脚抱住了高瘦的少女,忍着泪小声说:“等着我呀……好不好?”
象英弯下腰回抱住她,“好。”
骆燃霄由长辈持大法器亲自带往中州,在走之前她来见过谢挚一面,来告诉她,若是她愿意,可以与她一道走,又被谢挚婉拒了。
“嗯,”骆燃霄不常表达自己的态度,但这一次,她的神情的确一晃地黯淡了一下。上前了一步,她拉住谢挚的手,低声说:“你总是拒绝我。”
“我……”
她说的这句话很怪,而且没头没尾,谢挚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她觉得骆燃霄离她太近了些,有些不安地往后仰了仰。
“但是为什么?就因为我不像他们一样,心里纯得跟张白纸一样么?”
骆燃霄并不因少女的无措而放过她,她又往前迈了一步,话语间这才显出来一点不甘心,“可是他钱德发,也不见得就怎么心思单纯——他精得很。”
受着无名的力量驱使,不知道为什么,她总希望能跟谢挚的关系更进一步,可是她的示好总被谢挚婉拒。
在之前去探病的时候,她便看得很清楚,她坐在床前跟谢挚说话时,谢挚跟她不亲近,有时甚至在走神;但假若别人——象英,鸾吟芝,蒲存敏,钱熊哥俩一到来,她脸上绽放的那种明亮笑容却完全不是作假,而是发自心底的开心。
这是为什么?她想不明白。
钱德发和熊剑北,乃至象英鸾吟芝,这些人她其实都看不太上;而蒲存敏是够资格受她的正眼看待的,可难道这个冷淡的蒲存敏对谢挚就比她要好么?她分明看到蒲存敏好几次板着脸将热情的少女稍稍推远一点,但谢挚还是一点都不在意,照样喜欢跟蒲存敏玩。
她真不甘心。明明——明明在这些人里面,是她最先认识的谢挚啊。
谢挚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算了,这涉世未深的少女根本就不明白她为什么动怒,又为什么不甘,骆燃霄忽然泄了力气,她收回手臂,重又恢复了往常的温和模样,“方才说了一些胡话,燃霄得罪了。”
她走出门时回头望了谢挚一眼,很深的一眼,“小挚,我在中州等着你。”
。
等大家都走了之后,谢挚开始闭关观悟金字经文。姜既望亲自为她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