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卿 上(7)
但她心性坚韧,重新开始铭刻符文,铭纹境共须开辟四肢五脏九道符文,现今她已开辟了八道,在大荒中,只要不入一部的中心城市,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象谷雨,你说什么风凉话!”
象啸林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山一样的身躯几乎完全遮挡住了光线,“你贪生怕死不敢进山打猎,我去进!”
“噢,好,好极了,一个炼体大圆满进万兽山脉,刚好够灵兽饭前垫垫肚子。”
象谷雨终于擦完刀了,她抬起头来,露出苍白凌厉的一张脸。
她“嚓”的一声合上刀,手臂隐隐浮现水蓝色符文,气势冷峻,跟人高马大的象啸林面对而立居然也毫不输阵——她是族中除过象翠微和象英之外唯一的铭纹境。
隔境如隔山,铭纹境再怎么样也比炼体境要强,此刻面对着刻意放出威压的象谷雨,象啸林被逼得咬牙弓背,全力抵抗。
额头滴下冷汗来,他伸手一把抹掉,吼道:“那也死得光荣!大荒的战士从不畏死!”
象谷雨只是冷笑:“莽夫!为勇而勇,这不是勇,是蠢!”
一时之间两人剑拔弩张,长瘦的青年在一旁汗如雨下,想劝架又不敢,被凌厉的气锋逼得不能近前,忽然像看到救星一样,满脸喜悦地叫了一声“族长!”
人影还未进来,一道金芒早已轻盈地自门外飞进,分别点在象谷雨和象啸林的身上,两人都浑身一震。
象啸林支撑不住,轰然跪倒在地,象谷雨咬牙勉力坚持了片刻,口中渗出一丝血痕,终于还是撑着刀柄慢慢半跪在地上。
“要打出去打,莫要脏了我的房子。”
象翠微提腿走进来,连他们俩看也没看一眼,径直坐下,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水,轻飘飘地说。
“这天真是越来越热了……”
她拭去额上的汗珠,休息了片刻,轻叹一口气,这才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个人,伸手点了点象啸林,“阿林,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象啸林老实嘴笨,不会说谎。
象啸林在下面涨得满脸通红,在族长面前被逮住跟族人打架,对他来说很是丢脸,何况他还打不过。
他把手放在膝盖上,恭敬地垂下首,尽量言简意赅,“族长……去年冬天积攒下的食物已经不多了,我们想进山打猎。”
“我们也是想着……想着给孩子们,还有阿爷阿婆们改善一下伙食,您不知道,孩子们都快馋疯了。”
他不安地搓了搓蒲扇般的大手。
象翠微不置可否,只是转向象谷雨,“阿雨呢?为什么跟阿林起冲突?”
“……”
象谷雨默然半晌,轻轻地垂首道:“万兽山脉危险重重,我恐怕我们不仅猎不到灵兽,还会白白丧命。”
当年她母亲就是族内一位十分强大的战士,开辟了四道符文,照样还是死在了发狂的兽潮之中。
“阿青那边怎么样,我们设的陷阱什么都没有捕到吗?”
象翠微沉吟片刻,转向那个长瘦的青年。
“没有……族长。我们什么都没捕到。”
象青摇摇头,沮丧道:“这可真是怪事,往常或多或少都能捉到一些的……是不是别人把我们捕到的猎物盗走了?”
“应当不是。”
象翠微道:“我今天早上特地去四处各村探查,发现别的氏族也猎物极少,只能挖野菜为生,有的族人甚至饿得浮肿。”
大荒里的饥荒可不是小事,如果牧首大人不帮扶,有时会闹到人相食的地步,众人闻言都一阵悚然,面面相觑。
“我猜想,这些异象或许是因为万兽山脉里出了什么东西,山脉外围的灵兽不是被吃掉,就是被吓跑了。”
她又低眉抿了一口水,“你们不觉得今年比往年热得多么?但是明明日光并不甚酷烈。”
是万兽山脉深处诞生了一位主火的灵兽么?
等什么时候有空,去问问那只被捉住的火鸦,它刚好也是属火。
她心中有预感,或许火鸦会知道些什么隐情——只是不知道撬不撬得开它的口。
“啊,族长说的是!”
象青心思活络,皱眉思索了几瞬便一击掌,露出恍然大悟模样:“要不然那些中州人怎会进万兽山脉打猎呢?”
“中州人向来最瞧不上我们大荒,何况是为人皇陛下采献礼物,必然样样都要取最好。无利不起早,如果没有好东西,他们根本不会来此。”
象谷雨扶着刀鞘慢慢地站起来,轻声补充。
“那会是什么东西?中州富饶,灵药无数,连宝血种听说也不稀奇,他们什么都有,何必非得来我大荒?”
象啸林听得入神,仍旧跪在地上,下意识问了一句。
“也不尽然。”
象翠微翘起腿,面上便带了一些冷嘲,“中州固然富饶,但大荒的许多东西他们也没有——比方说,大荒的太古战场他们就十分觊觎。”
“传说在上古年间,太一真神还未陨落的时候,夺运之战无比残酷,大荒就是诸神的战场,五州万族无数神祇都饮恨于此,遗落了无尽神器宝骨,其中甚至还有神圣种族的遗骸。”
“神圣种族?!”
神圣种族这四个字太过牵动心神,这下连象谷雨都不由得露出惊奇仰望之色。
“不过太古战场毕竟是神明喋血之所,即便已经过去万年,仍旧杀机四伏,凶险无比,有不能言述的重重神妙,即便是仙王,贸然闯入也可能身死道消。”
象翠微年少时曾去过定西城,见识比在座的几个人都要广一些,见他们此刻都凝神静气仔细聆听,也就顺着他们的心意多讲了几句:
“固然也有大胆之人想冒险进去寻一番大机缘,其中还有人境界颇高……但是无一例外,他们都从此一去不返,无人返还。”
屋内响起几声唏嘘。
“千年以来只有一个人得以生还,但他也已经彻底丧失神智,大好青年好似被人抽取了寿元,变得鹤发鸡皮,整天哭哭笑笑,说些怪话。”
“他说了什么?”
她的声音刻意一路低下去,故意要卖个关子,吊人胃口,象啸林听得入神,急得甚至往前膝行了几步。
象翠微神秘一笑,招招手,示意他们近前来。
她将声音压得极低:
“他说……”
“太古战场,有鬼。”
话音未落,石屋外响起哐当一声巨响。
屋内众人正听到引人入胜处,个个提心吊胆,被象翠微吓得呼吸都屏住了,这时忽然外面一声巨响,仿佛正印证了象翠微的那句“有鬼”。
大荒人迷信,难免信些神神鬼鬼,一时之间几个人都有些头皮发麻,只有象翠微不为所动,笑得一脸狡黠。
象谷雨不作声,早已飞身掠出,要看个究竟;象啸林也回过神来,拎起石锤大喝一声“青天白日之下,我看谁敢作怪!”,跟着也纵身奔出,只有象青哆哆嗦嗦地在凳子上发抖。
他本就胆子小,尤惧鬼神,这下真是被吓得肝胆俱裂。
不一会儿象啸林象谷雨两人就一前一后地重又进来,象谷雨还是老样子,面上神情寡淡,象啸林倒勉强绷着脸,只是黝黑的眼睛里却带着些忍不住的笑意。
他半跪在地,一叩胸膛,笑道:“族长,鬼我们已经逮住了。”
似是没想到他们如此神速,象青“啊?”了一声,又害怕又好奇,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伸出头来,“抓——抓住了?给我看看这鬼是何模样……”
象谷雨从身后拎出来一个小孩,道:“你看吧——”
她一松胳膊将谢挚扔在地上,“倒的确是个小鬼。”
“你……”
谢挚哎哟一声,揉了揉被她摔痛的屁股,站起来对她怒目而视,“你说谁是小鬼?我才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