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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卿 上(168)

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时间:2025-06-19 11:54 标签:仙侠修真 因缘邂逅 东方玄幻 大冒险

  谢挚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格外耐不住寂寞,姜既望看她实在无聊,便给她细细地拟定了书单,翻检出自己的藏书交给她读,以此来消磨时日。
  大荒人不讲究读书,识得几个字,认得草木灵兽之名,便已经顶可以了;但中州崇文之气极重,歧大都更是尤甚,不通词句,是要遭人耻笑的。
  顾念着谢挚不会一辈子呆在大荒,接下来很快就要前往中州的红山书院继续修行,姜既望特地按自己幼时开蒙进学的步骤,在处理雍部的事务之余格外又当起了教书匠,抽出闲暇时间来,给谢挚从头教授诗书礼仪。
  好在谢挚虽然缺乏基础,但极其聪明灵慧,往往一点就通,学习进展飞速,姜既望欣慰之余也颇感自豪,真的有了些自己在养女儿的成就感。
  温完了昨天的书,谢挚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从来就心里藏不住事,有什么心思都会直截了当地显在面上。
  姜既望心中暗笑,故意装作自己没看见,直到那孩子苦恼纠结得忍不住时,这才从从容容地询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诶……”
  谢挚呆了一下,还有点紧张的结巴,惊讶地睁大眼睛,“您、您怎么知道我……”
  怎么知道?看一眼便知道了。这小孩心里藏不住事。
  姜既望眼中笑意更浓了几分,柔下声音:“但说无妨,不必顾忌什么。”
  得到了女人温柔耐心的鼓励,谢挚这才大着胆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就是……您能不能带蒲存敏去无尽藏啊?”
  姜既望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天恩河的无尽藏中留有太一真神的笔迹,记载着她的修行感悟心得,连姜周皇室子弟也不是人人都能进入得观,若不是姜既望是名高权重的一方王侯,也不能得到带外人进无尽藏的机会。
  受这么多的伤,吃这么多的苦,从金乌梦里九死一生地走出来,好不容易得到大比魁首,谢挚竟然要将这项最珍贵的奖励拱手让人?
  “嗯……”
  请求一开头,接下来的话便好说多了,谢挚很顺畅地将心中斟酌已久的话接着说出来:
  “是这样的,牧首大人,我在金乌梦里得到了半部无名经文,疑似就是太一神的功法——”
  她仰起脸,诚恳道:“所以我想着,既然我已经有了经文,那无尽藏也就不用再去了。将这个机会送给蒲存敏,似乎也很好。”
  “小葡萄天资绝伦,若再有无尽藏加持,一定会更加出色的。”少女热忱地轻声说。
  “……”
  姜既望将她凝视良久,才静静开口,“若你自己想清楚了,便好。我没有异议——这是你应有的权力。”
  “您生气了吗?”谢挚很可怜地拉住她的衣角摇了摇。
  姜既望在心中轻叹一口气,神色松动开来,轻轻握住少女的手,“我没有生气。”
  她就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仅此而已。
  想不明白这孩子怎么会如此单纯,如此赤忱。
  她以后会为自己的这份真心而吃苦头吗?姜既望不知道。
  “夜深了,你休息吧。”
  熄灭房内的烛火后,牧首大人熟门熟路地顺路拎走趴在地上装睡的火鸦——这只好吃懒做的大黑鸟总是试图跟谢挚窝在一起睡觉,结果每每在半夜占据床铺大半江山,把谢挚挤得只能睡一点床边边,夜里她来看过几次之后都是如此,姜既望便开始忽视火鸦气急败坏的声讨,将它拎出去睡。
  大荒的初春夜间还尚未完全消退寒意,但这对仙人境的大能来说,当然并无不适。
  ……又是一个寂寥空无的夜,姜既望披着一层薄薄的外袍,站在庭院中望着粉灼灼的桃花久久地失神。
  她的妻子,名字里正有个桃字。
  所以姜既望不论来到什么地方,都会在自己的居所中亲自种上一株桃树,等到这桃树生长得枝繁叶茂之时,她也仿佛能够见到自己亡妻的笑颜一般。
  “牧首大人?您怎么了?”
  少女清亮的嗓音叫姜既望回了神,她转过身,看到谢挚正提着灯立在不远处,眼神还有些朦胧困倦,显然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夜确实是已经很深了。
  姜既望走过去抚了抚少女的肩头,一片冰凉,便皱起眉,“穿得薄了。”接着便解开外袍披在谢挚身上。
  身为铭纹大圆满的修士,谢挚当然也是寒暑不侵的,但是她现在还在生病,还是多注意一些好。
  谢挚一眨不眨地望着女人的面容,敏感地感受到了此刻她心中弥漫的悲伤。她轻轻地拉住女人的尾指,“您不开心吗?”
  “有一点。”姜既望想了想。
  “您为什么不开心?”
  “我想起了我的妻子。”
  谢挚一下子便不说话了。她担忧地注视着姜既望,试图从她的神情中分辨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用这样看着我,小挚,”姜既望失笑,回握住少女的手,安慰般地拍了拍,“我的妻子已经故去很久了。”
  浓烈激切的情绪都早已褪去,现在只余一片淡而深的怀念,在她余生都不能止息。
  “我只是……有一点点想她而已。”望着庭中的桃花,她轻声说。
  大家都知道她是渊止王上,是雍部的牧首,其实在妻子离世之后,她便只剩下一个身份,那便是被抛下的未亡人。
  谢挚思索良久,才轻轻开口,“您给我讲一下您的妻子是位什么样的人,好不好?”
  “这样,世间记得她的人便又多了一个。”谢挚认真道。
  “……”
  像是被少女这句话所打动一般,姜既望的眼神动了动,她看了谢挚好一会儿,才点头答应,“也好。”
  她安静地讲述起来,“我妻子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就像你一样。见到她时,我也年纪尚小……”
  女人宁静的话音在庭院的夜色中缓缓流淌,只有风拂过桃树时,偶尔会响起一两声树叶摇动的碎响,好像它也在侧耳聆听这个久远但又被主人珍重地时时怀念的故事一般。
  “……大概就是这些了。”
  姜既望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随即听到身旁少女极力忍耐的啜泣声。
  “怎么了?”
  她揽过谢挚,忍不住笑,“怎么我这个讲故事的人还没哭,你这个听故事的人先哭上了?嗯?”
  “我就是……”
  谢挚擦着眼泪,哽咽着小声道:“我就是……很为您和您妻子难过……”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明明姜既望的讲述非常平静,但她就是发觉了潜藏在那些平常字句中的刻骨悲伤。
  直到现在,她也不是很确切地懂到底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爱,但她想,像牧首大人和她妻子这样的,大概就是情深至极的爱侣了。
  “为什么大家就不能永永远远在一起,一直开心幸福呢?”谢挚喃喃地说。
  姜既望一怔。
  她是渊博的王,但此刻,她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伤心落泪的少女——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疑问。
  “你听我弹琴吗?”她问。
  又道:“我妻子生前很喜欢听我弹琴,还常常吹箫为我合奏。你想听吗?”
  谢挚被她的提议吸引了注意力,“想听。”
  于是姜既望便取出自己许久不曾碰的琴来。
  初抚琴弦,她甚至觉得有些生疏,拨弄了几声觉得不甚称心,犹豫了半晌这才接着往下弹,往日曾弹过的曲调像久封地下的陈酒,需要温熟一番才能慢慢蒸出清香。
  琴音水一般地在女人指尖倾泻下来,如同珠玉之声。
  谢挚听得失了神。她不懂琴音,也不懂乐器,但她能听出来弹奏的好坏。
  像姜既望这样,就是“弹得十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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