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玉树(78)
长廊上极静,落针可闻。
林一航面色苍白,失焦的视线落在地面,摇摇欲坠的身体被少年Alpha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揽在怀里。秦铮则注视着他,眼神漠然中带着警惕,空气里开始涌现浅淡的雪松味。
意识到自己被误解,林一帆下意识想要解释,但傅莘又打了过来,尖锐的铃声在寂静中震响,吵得人心烦意乱。
“您接电话吧,”秦铮眼睫垂下去,收敛着失控的信息素,低声说,“我们先回避了。”
说罢,便牵着脚步虚浮的林一航离开了,林一帆开不了口,用力按住侧键将手机关机,终于长叹出声。
“我妈……好像不要我了。”
电梯里,林一航失魂落魄,秦铮握了握他冰冷的手,又用力握一握,林一航侧过去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肩窝,那副单薄的脊背轻颤起来。
秦铮也心乱如麻,某种预感催生出惶恐,在胸腔里膨胀着,叫他喘不过气来,但他还是安抚地轻轻拍着林一航的背,低缓地说:“别怕,有我呢。我要你,爷爷也要你,没关系……”
片刻后,林一航仰起了脸,倒没哭,只是眼尾通红,秀气的眉蹙起,凄然看着他,“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我没有那么怕,只是,哥,我最害怕的是……”
和你分开。
知道他大概要些说什么,秦铮不想再听,呼啸的情绪顷刻间将他淹没,迫使他捧住林一航的脸,低头吻了下去,吻得又急又凶,同时眼眶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林一航的手按在他的胸口,那片薄薄的肌理下是一颗揪紧了跳动着的心,散发着浓郁哀戚的爱意。悲伤和不舍几乎要把林一航吞噬了,那些被秦铮的吻堵回去的话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正压着他坠入绝望,但秦铮灼热的唇又将他拉扯回来,同时,他意识到,秦铮和他也是一样的,甚至秦铮比他还要不想去面对。
电梯门开了,外间的人们投来惊讶的视线,秦铮停下来,拉着林一航闷头向外走,在住院部的大门和提着果篮的陈子灏撞见也没有停,从外间站着的张瑜珉和于澄身边匆匆而过。
“哎铮哥!”陈子灏喊了一声,没有回应,就回头问张瑜珉,“他们……怎么了这是?”
张瑜珉皱眉,“你问我,我问谁?铮哥脸色看起来怪吓人的还。”
陈子灏犯了纠结:“那咱还上去不?他跑了,咱上哪探病去,会不会很唐突?咱好像还不知道铮哥他爷爷在哪个病房吧?要不打个电话叫他回来?”
于澄劝阻道:“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我也只是听赵老师说秦铮爷爷病了,刚恢复意识,你们非不打招呼就过来。”
“没辙啊!铮哥谁电话都不接,消息也不回,”陈子灏苦着脸,“真的,我老担心了……看样子,秦爷爷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别他妈瞎说!”张瑜珉面色复杂,叹了口气,“回去吧,”又叮嘱陈子灏,“你别信息轰炸秦铮东问西问了,他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
望了眼低垂的云层,于澄说:“回吧,要下雨了。”
果然,暴雨不多时就下下来,轰然落在大地上,雨水飞快汇聚成水洼,到处都是茫茫的水雾,雷声滚动,万物在雨幕间低伏。
病房内,秦见山望着雨水拍击的窗子,轻声道:“新月,今后,恐怕小铮就要拜托你多照顾了。”
“老师……”素来刚强的女Alpha也忍不住垂泪,“我答应您,我只怕……病情瞒不过他。”
秦见山说:“他长大了,生死有命,也没什么好瞒的。该他知道的,往后他都会知道,本来这孩子看什么都心里门清,倒是我,就是心里知道小铮和他父亲是不一样的,也逃避了这些年……无怪乎我最近这么多感慨,人呐,总死到临头才能开悟想通一些事。”
“老师,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总归会有办法的!”
秦见山看着她,“老友们我也会一一托付的。我不是个称职的长辈,小铮却从来不曾怨过我,只憾来不及看着他成人了……放心,若治得了,我肯定也拖着这条老命,再陪他久一些。只是,你先着笔替我写份遗嘱吧。”
良久,赵新月捂住嘴,不让自己哽咽出声,哀戚地点了点头。
第49章
这场雨来得急,瞬间就将两个少年浇透了,但他们各怀着心事,谁都没有在意,就这样在雨中牵着手,在雨水蜿蜒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好像能一直走下去,直到去往时间的尽头。
不知走了多久,远远地望见一处破败的凉亭,秦铮终于回过神,拉着林一航疾行过去,站在水线不断垂落的飞檐下,他沉默许久,歉然地说:“是我不好,又让你淋雨了。”
林一航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再一次抱住了他。
半晌,秦铮茫然地问:“你……要走了么?”
霎时间,林一航崩溃了,手指用力扣在他的手臂,指尖泛青,先是抽泣,而后声音从压抑转到嚎啕,很快就变得上气不接下气。胸腔里像是有把刀在缓缓搅动,生平从来没有感受过这般痛楚,秦铮有片刻恍惚,而后被拉回现实,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撕心裂肺。
他沉默着,从口袋里拿出林一航赠予的手帕,手止不住发抖,但尽量轻柔地拭去林一航脸上肆虐的眼泪,一下又一下,直到这张原本就饱含潮气的手帕湿透,他终于放弃了,转而将林一航揽在怀里。
林一航语不成调:“哥……我不想回去的,真的,我,想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可是……”
他心里也痛极了,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完全是被秦铮托住,身体才没有跌坐下去,再说不出一句话。
秦铮的世界也好像在一寸寸崩塌,昨夜同被而眠时林一航说过的话犹在耳边,迫使他下意识想要质问说好的永远是否是谎言,但林一航这样难过,他也就好像失声了,只是沉默,任由着各种激烈的情绪在身体里冲突,将他刺得千疮百孔。
心念千转,他很想就这样抛下一切,带着林一航不管不顾地逃走,但眼前又浮现出秦见山的模样,警醒着他什么是责任,叫他避无可避,无处可逃。
对爷爷的病情一筹莫展,如今,也好像没有办法留住自己喜欢的人,有一瞬间,他痛恨了自己的年纪,痛恨自己为什么这样弱小,痛恨这个在他眼中原本美好的世界突然就变得这么残酷,痛恨让他遭遇了这一切的上苍——
清醒一些。
思绪拉扯间,他反复不断地告诫自己,秦铮,什么都可以垮,但你不能垮,他们都需要你,你不可以这样消极,表现得这样糟糕——
险之又险地将理智拽了回来,秦铮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声哄道:“别哭……大不了,一年后,我去燕京找你。”
林一航咬唇,哭声渐渐止住,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鼻头可怜地皱起,秦铮伸手触碰他湿漉漉的眼睫,继续说:“又不是什么天塌的事……很快的,一年而已,一晃就过去了。我会把志愿填上和你一样的大学……你要好好的,在燕京等我。”
“记住,我不要你再被欺负,我会很心疼,”破碎的心正被自己重新拼装起来,也还是痛,但秦铮认真地看向林一航的眼睛,“知道吗?林一航,我对你可能远不止喜欢,其实,我感觉,我应该还不懂什么是爱,但我想说,我爱你,所以……请你一定要等等我,我也想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想把你娶回家,想要你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变。”
“我也,绝不会变,我们考同一所大学,”林一航哽咽着,觉得自己也爱惨了秦铮,目光里透出十分的坚韧,斩钉截铁道,“我也向你保证,这一辈子,非你不可,否则,我宁愿去死。”
“别说傻话,”手指抵住Omega柔软的唇瓣,秦铮拥着他,少年们湿透的胸膛紧靠在一起,散发出蓬勃的热度,两颗飘摇的心渐渐安定,生出了敢于排除万难的勇气,“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你死了我怎么办?要多想想我……我会一直想你,每天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