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玉树(29)
林一航嘴角翘起来,笔尖不由自主地在纸上画了几笔,垂眸一看,已经写出了半个“秦”字,赶紧涂黑了,心里泛起些微的甜意。扭头望见窗外的秦铮,对方不知道在和同学聊什么,忽而笑了,他心里猛然突了一下,感觉更甜了。
他应该是喜欢秦铮的吧。这个念头渐渐笃定,林一航很难压住自己上扬的唇角。意识到自己喜欢秦铮这件事让他感到十分高兴。但他很快就低落下去,因为传言都说秦铮喜欢温柔可爱的女Omega。
而且秦铮无论向谁介绍,都说他是远方亲戚家的弟弟。既然当兄弟,秦铮应该不会喜欢他的。更何况,他都没有分化,如果分化成Alpha就更没有可能了。
这么一想,林一航顿时清醒了许多,恹恹地低下眼睛开始写题,这会儿倒是什么字都认识,能够下笔如飞了。课间的十分钟很快接近尾声,林一航口袋中的手机震了一下,是秦铮给他发的消息:“感觉怎么样?能适应么?”
林一航握着手机朝秦铮那边看了眼,秦铮却低着头没在看他,手机又震了一下:“地中海来了,还有十米到门口,他经常没收手机,别回。”
林一航依言乖乖把手机收了,心里又是酸又是甜,花了好一会儿才整理好思绪,正襟危坐看向讲台上的谢顶危机班主任,觉得这位老师的头顶也不算太秃,有些愧对秦铮颁发的“地中海”名号,不由笑了。
一上午各科老师都在讲卷子。
林一航拿着陈子灏的全部试卷囫囵过了遍,没发现什么特别的难点,却也当做巩固,都认真听了。只是他原本就自学超过进度,又成天在题里面泡着,已经融会贯通,难免觉得无聊,便拿出对应科目的练习册写。
就这么写了一上午,最后一节语文林一航终于撑不住犯困了。他夜里没怎么睡好,早上还被噩梦惊醒,这会儿听着语文小老太太戴着扩音喇叭轻声细语讲课,眼皮子上下直打架,纸上写的字渐渐发飘。
不止他一个,班上大多数人都哈欠连天,旁边的陈子灏更是直接趴着睡了。林一航使劲掐自己胳膊勉强维持清醒,忽然听见女老师的喇叭兹拉冒出电流声,响度开到了最大,“都给我站起来!语文是让你们睡觉的吗!?这回月考语文最简单,一个个考得一塌糊涂,还有脸瞌睡,高考不考语文是不是!?”
一班人蔫蔫地站起来,歪七扭八好似一群霜打的茄子。语文小老太太冷着脸就要开训,余光瞥见窗外的秦铮还趴在桌上,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根手指头直抖抖,“张瑜珉,把外面的那个喊起来!”
秦铮头发都睡乱了,侧脸一小片红红的是课本压出来的印子,被张瑜珉伸手推了好几下才醒,慢悠悠站起来,一脸茫然地隔窗望向讲台。大家都低低地笑了,林一航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觉得这时候的秦铮一点儿也不酷哥,反倒很有些可爱。
和秦铮同班才一个上午,他就发现了好多秦铮与他想象中不同的地方,就好像在重新认识一样,无形中感觉和秦铮更亲近了一些,他觉得这真的很好。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林一航感觉自己已经困得路都快走不动了,飘着脚步跟在秦铮后面。两人顶着大太阳走到车棚,秦铮一脸困顿地停住,头脑发蒙,都忘记自己车停哪了。林一航没收住脚步,朝前倾了一下,额头撞到秦铮背上,两眼愣神。
“没睡好?”秦铮回头瞥他一眼,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地说,“我也没睡好。”
他昨天因为换班的事儿跟赵新月掰扯了半天,气得半宿没睡着,鬼早上就爬起来盘算着要跟学校杠,拢共睡了不到五个小时,补了一上午也还是困,又把车锁了,拉着林一航往外走,“不骑了,感觉路上要翻,坐公交回去。”
被秦铮握住手腕,林一航顿时醒了,揣着一颗怦怦跳的心,迎着诸多人的目光往校门口走。两人跟着人群上了车,坐了邻座,秦铮困得不行,一坐下就靠着椅背闭上了眼,车子动起来,在小县城的马路上轻微摇晃。
六月的天已经很热,小县城的老式公交不制冷,即便全部的窗都开了,乘客们也都热得汗流浃背。秦铮没一会儿就迷糊过去,外间的太阳从车窗照进来,他脸上蒙着薄汗,亮亮地发光。林一航偷偷看着他,身上的热意浸到心里,黏腻地发燥。
这段路没有任何遮蔽,毒辣的太阳烤下来,秦铮的脸始终被明晃晃地照着,两条浓眉微微拧起。林一航犹豫着伸出手,虚虚挡在他脸前,形成一小片覆盖住眼睛的阴影,他的眉头又慢慢舒展开。
林一航抿唇笑了下,很快就收住,心头像是浇了一杯可乐,冒出许多高兴的气泡。小县城的街景在车窗外流动,风灌进来,两人的发梢微微扬起。
第17章
“秦铮,打篮球去不去!”
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秦铮掀起眼皮懒懒地看过去,一群高三的男生在樟树林外冲他笑着,为首的Alpha招着手又问了一遍,“来打球啊,走不走?”
天阴阴的要下雨,乌云罩下来,凉风四起,吹散了一早的燥热,是个打球的好天气。香樟郁郁葱葱的枝叶在那群少年的头顶沙沙晃动着,篮球在手掌和水泥路面之间弹跳,一声声砸在人心上。
秦铮很有些意动,朝教室里扫了眼就作罢了,身体后仰往椅背上一靠,笑着扬声说:“不去,你们玩吧。”手摸到桌下自己的球,滚了两滚,拍两下,又收回来放到桌上,舒展了一下手指。
高三的倒也没硬要拉他,一群人从高二教学楼前的樟树林穿过去,学校的运动场就在那边,篮球声和笑语声渐渐远了。
秦铮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握着笔在选择题括号里写了个铁画银钩的“B”,张瑜珉隔着扇窗户笑话他:“不至于吧,球都不打,这都几天了,真当门神了?”秦铮垂着眼继续看题没理会他,张瑜珉又说,“想去就去啊,我们帮你看着,没事儿。”
或许是天气不好,秦铮心里有点躁,脸上却没表现出来什么,目光越过两三排课桌找到林一航。对方正侧着身在和后座的Omega女孩儿说话,手里拿着个草稿本,用自动铅笔点着,应该是在讲题,雪白侧颈上拉伸的肌理薄而直,像一柄斜插的匕首。
也不知林一航说了什么,后座的女孩儿突然笑起来,夸张地前仰后合。秦铮微微拧眉,看着林一航也跟着一起不好意思地笑,耳根子慢慢变红,他眉头拧得紧了点儿。
张瑜珉还在说:“真没事儿,你看他这不是适应得挺好的吗?没人找他麻烦,都在找他讲题。我之前去办公室搬作业,语文老师看他写的卷子,脸都笑烂了,一屋子人都在夸他。”
林一航的学习是真的没话说。这个月期末是四校联考,两个火箭班作为学校的排面儿,月考卷子讲完就又开始考,估计要就这么考到学期结束。这几天林一航跟着考了一轮,一考就是第一,甩了第二名二三十分,可以说在两个班里一举成名了。
成绩好在他们班就是王道,林一航的人缘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老师对他赞不绝口,同学们也都乐意找他讨论学习上的事情。他一开始很有些拘束,几天下来,人变得开朗了一点点,有时候结巴了说不上来话,就对着人腼腆地笑,用纸笔去写。
他长得好看,笑起来也好看。秦铮看了会儿,觉得这小结巴好像比之前笑得更好看了,又思索不出原因,眉头越拧越紧。
张瑜珉朝那边瞟了眼,嘴里“啧”了声说:“这笑起来就跟两个人一样……我第一回看他觉得他好看,后面怎么看怎么……反正不怎么讨人喜欢,现在好多了。”
好像是这么个情况,秦铮和林一航不熟的那会儿也这么觉得,又说不上来具体怎么回事儿,就问:“什么怎么,话能不能别讲半截?你他妈又跟他不熟,怎么就不讨你喜欢了?”
“就……你不觉得他愁眉苦脸吗?没表情的时候也是。”张瑜珉比划了两下,“走路的时候肩缩着,背好像没挺直那样,看着……挺窝囊的,跟别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