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玉树(3)
林一航放下碗筷,蹙眉看着他,有些难过。
秦铮心说坏了,讪讪收回了手,犹豫半天也没道歉。他好面子,道歉低头不就是认怂吗?而且谁知道这小结巴是不是说的真话,万一转头就跟老头儿告状呢?
这样想着,秦铮的罪恶感消下去一点,就装没事人闷头吃饭,决定暂时不理会林一航了。
反正他示过好了,爱咋咋地。
第2章
秦铮没几口就快把一碗饭扒完了,林一航还锁着眉头在数米粒,秦铮夹了一筷子青椒炒肉,一边嚼一边想:虽然他做菜是不怎么特别好吃,但也不至于食不下咽吧?
娇气。
秦铮悄悄翻了个白眼儿,越发懒得理会这小结巴了,但老头儿发了话,他也不是答应办事儿随便敷衍的人,吃过饭之后就领着林一航上楼看房间。
二楼进去是茶水厅,一大面仿古雕花圆窗几乎占了一面墙,采光极好,窗边摆了一排绿植。几把小椅围着矮桌,全套紫砂茶具摆在案上,隐隐流着润泽的冷光。
走道尽头是主卧,左边是书房和客房,右边是次卧。秦铮带林一航一一看过去,都是空的,让他随便挑。
林一航只要不说超过五个字,听上去也不太结巴,他犹豫着问秦铮:“你,住哪?”
秦铮指着天花板:“上面。”
他们家一共三层,最上边儿那层阁楼略有些矮,一半充当杂物间,一半是秦铮的房间。他打小就在阁楼住惯了,不愿意挪窝,虽然现在站直了就要小心碰头,但他在上边儿觉得安逸。
林一航又问:“秦爷爷,住哪?”
秦铮说:“他喜欢跟他的文献待一块儿,住单位分的房子。他一年一半都在外面,回来了也就过来蹭蹭饭,偶尔睡一睡客房。”
林一航选了次卧,还有些不好意思,秦铮径自越过他,搬了铺盖铺床,又拿出早准备好的新床品,林一航在门口站了没一会儿,还没来得及上去搭把手,只见秦铮把装好的薄被提起来一抖,就全拾掇好了。
秦铮说:“柜子里没什么东西,都是冬天的被子。你剩下的行李什么时候到?要是到了不够用就喊我帮你搬。浴室热水可能出得有点慢,洗之前先放一会儿。空调遥控在床头柜里,房间钥匙大门家门钥匙都在也在里头。你还需要什么就说,我跟老头申请经费去买。”
林一航想了想,觉得自己不用什么,就摇了摇头。秦铮看他眼睛一直在房间转,像只误闯进别人洞府的胆小兔子精,仿佛要竖起无形的长耳朵听声音了,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嘴上倒是说着正事:“你把你带的东西放一放,完事儿了就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这小结巴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得多打几棍把那些事儿问明白,主要还是上学问题,然后再跟他约法三章,商讨如何“友好相处”。
万一他耍心眼儿,没分化的话捶不捶呢?照说是个Alpha我应该要往死里捶,可哪个Alpha这么娘们唧唧的?好像对着个娘炮儿Alpha我也下不去手。要是是个Omega的话就保持距离,我可还要脸呢。
秦铮在一楼客厅看了会儿电视,脑子里诸多念头转来转去,怎么想怎么不是,总之就是一个字:烦!
……他倒情愿这外来户是个Omega了。至少看着娘也不闹心,只要在学校不跟他有牵扯也不会有人说闲话,大家不知道他们住一块儿就行了。
木楼梯上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林一航一瘸一拐地下来了。秦铮不动声色换了个台,余光瞥着那人不远不近地坐下,淡淡开腔:“我慢点儿问,你必须得答,慢点说也行,点头摇头也行,别不理人啊。”
真是有够麻烦的。秦铮长到十七岁,还没对谁这么耐心过,一边心里止不住地嫌弃,一边嘴上客客气气:“你到底什么情况?Alpha还是Omega?或者没分化?”
秦铮发问的时候真是不自觉地带着凶,林一航说三个字顿了两下:“没,没,没分化。”
“几年级?”
“高二。”
“噢,同级,我罩你就行。”
秦铮又问:“老头说你转学办好了,跟你讲哪个班没有?”
他们学校小归小,却还是有点儿名气,每年能出四十来个清北,学生招得挺多,分了足足二十个班。名堂也多:一班到十二班是平行班,十三班到十八班是重点班,十九二十班是火箭班。从上到下分楼层,平行班在四楼,火箭班在一楼,成绩好的都不用挤楼梯。
秦铮成绩就没差过,一直名列前茅,在二十班也排得上号。
“一班。”
“……”得,罩个人还得跑四楼去罩,这罩他妈呢?
秦铮说:“你有事儿直接下来找我就行,我二十班。”
看着林一航点头了,秦铮就大致交代了一下学校的情况,又瞄见林一航的伤腿,说:“家里就一个车,这儿离公交站有一段路,我只送你去公交站啊,你自己打车。我找老头要钱再买一个,你腿好了就自己骑,要比公交快点儿。”
“我,我不会,骑。”林一航其实也没坐过公交,但他不敢和秦铮说,只好想着自己应该看得懂路线图,到时候摸索一下,再问问路,总是行得通的。
“那你坐公交记得起早点儿,我不做早餐,你路上吃也行,学校食堂吃也行,自己会做也行。”
秦铮感觉没什么可交代的了,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麻烦,这小结巴看着还挺老实的,事儿也不多,他心里没之前那么嫌弃了。
俩人相对无言看了会儿电视,秦铮微信响了一下,掏出来一看,是陈子灏喊他打游戏:“铮哥!!办完事儿没有!!我掉黄金三了!!带带我!!网吧给你留座儿了!!”
陈子灏就是之前放学时叫他打游戏的那个Beta,算和他玩得比较好的几个。
秦铮这才发觉自己办事儿太认真,都忘记月假要出去玩这回事,被陈子灏一喊,也想去峡谷浪荡了,就跟林一航加了微信,说:“我出门去了啊。”
他脚下生风就要出去,林一航期期艾艾地喊:“你,你去哪?几时,回来?”
秦铮回头瞥了他一眼,心说这小结巴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合着他去哪儿还要报备了?这都是什么破事儿。嘴上却说,“我上网,晚上回不回来不清楚,没回来你自己点外卖。我通宵的话给你发消息。”门吱呀了一声,还没关上,秦铮又倒回来,“学校里别有事没事儿找我。家里也是,别上来我房间,我不喜欢别人进我屋。”
院里传来几声狗叫,林一航伸头一看,秦铮已经没影儿了。他跟出去,微燥的夏风穿过葡萄架与整面墙的爬山虎,沙沙作响。
小院里的月季东倒西歪一丛丛开着,显然是没人打理,却枝繁叶茂,还有几种叫不出名的花树,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起,绿油油一片生机。
威风在狗屋边的碗里伸着舌头卷水,看见他就响亮地汪了一声,摇头摆尾。它被锁着,林一航就慢慢靠过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威风拽着绳子立起来舔他手心,林一航放松下来,笑着叫它:“威风。”
威风喜得不得了,一双狗眼睛湿湿亮亮,伸着舌头使劲哈气。林一航不敢解它绳子,和它玩了一会儿就又拖着腿走到大门边,把敞着的铁栅栏门关好了。
……原来秦铮是个不爱关门的,怪不得他之前在外头轻轻推了一下就开了,然后被跑出来的威风猛追。
林一航摸出手机看了看刚加上的微信。秦铮的头像是个狂草的毛笔字,应该是“铮”,林一航觉得这是他本人写的,字如其人很有气势,也很凶。
刚到新环境,他其实很茫然,难免会不安,同住的秦铮看着还不太好相处,呆了两个小时就把他一个人扔这里了……林一航短暂地生出了几分委屈和心酸,又振作起来。
不管怎样,这里应该比原来好很多,没有人认识他了。只要他少说话,保持平静,尽量藏好自己的异常,就不会有人再围着嘲笑他是结巴,欺负他了……他也就不会再发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