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玉树(111)
秦铮的脸色好看了些,林一航又说:“所以,我也不想去柏林工作了。我想留在国内,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但是老宅还是要回一趟的,这段时间断断续续想起来一些事情,我应该有好多好多东西都落在那里,也许还能找到。”
比如分化时在协会注册领到的项圈,又比如答应要给秦铮和已故的秦老爷子绣的手帕。
“我陪你去。”
“等元宵节过完,还要帮我搬家。”
“搬到哪儿?”秦铮明知故问。
林一航按捺住心跳,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很失礼地用筷子敲了敲桌面,拉长了声音说:“这里。”
而Alpha的回应是,起身越过满桌温馨家常的菜色,低头吻住了他。
鉴于是用周期作为理由和Alpha共度了除夕夜和初一,初二的时候,林一航不得不回家了。哪怕通话时夏青禾三令五申不要带拜年礼,最多给林嘉懿封个红包当压岁钱让小豆丁开心开心,秦铮也还是大包小包地购置了许多礼物。
在街上的时候,林一航被一间金店的橱窗吸引,秦铮就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发现是一双套在手模上的对戒,面色不由变得古怪起来。
不会没有发现吧?
眼见着林一航要推开旋转门进去,秦铮赶紧将他拉住,“干什么去?”
林一航倒是坦诚,只是面颊稍微晕红一点而已,自然地说:“买东西啊。在外面看到一对戒指,样式感觉戴在你手上应该很不错。”
原来真没发现。秦铮无奈地接受了事实,很有些别扭地提醒他:“你有没感觉,哪里多了点东西?”
林一航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凑近了看看他的脸,很帅,仪表很整洁,试探着得出结论,“多了很多礼物?”
“我是指,你自己身上。”
林一航立刻紧张起来,因为不久前有几个小孩子玩着某种会喷出彩色泡沫的喷雾从身旁经过了,疑心被沾到,先是低头自己找了下身上有没有脏的地方,然后视野受限,看不见背后,还转过来示意秦铮看,“哪里?你告诉我不就好了,我哪里看得见?”
要不是双手都拎着袋子,秦铮该扶额了,叹了口气,说:“手。”
“很……”干净啊。
指节上低调闪动着的光芒让林一航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先是些许错愕,而后紧接着漾起的轻盈的喜悦让他的声调都不由自主变得轻柔了,“什么时候……”
秦铮别过脸,露出一边浮出浅淡血色的耳朵,清了清嗓子,“不告诉你。”
“是给我的新年礼物吗?”难得见到Alpha难为情的样子,林一航笑起来,弯起的眼睛很像是小狐狸,“怎么有人送礼物还要趁别人睡觉时偷偷摸摸?”
“说了,是有人叫不醒,”秦铮嘴硬道,“天都亮了,我光明正大套上去的,再拿下来重新戴一次也不好,而且,有人完全没发现。还想买么?现在可以进去了。”
说罢,作势要推林一航进去。林一航眉眼弯弯地和他拗了一会儿劲,转过身抱住他,小声说:“有人现在很开心。”又踮脚在Alpha下巴上亲了一口,“有人也想要新年礼物吗?要不要再戴一对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怎么样?不过这样的话,刚刚看的那一对就不够格啦,我得去拜托青禾姐找人定制才行。”
“林一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秦铮都有点儿缺氧的感觉了,心脏狂跳,一堆礼物落在地上,伸手拥住了怀中的Omega,“向我求婚?在大街上?和我抢活儿干?”
“不可以吗?”林一航心跳也很快,其实是他一时冲动才会那样讲,但也是真心的,就宽慰自己不用那么害羞,努力维持着镇定,“还是说,你需要我更正式一些?那我们去白塔宣誓吧?我会在见证人的注目下,在鲜花广场上对你单膝跪地的。”
这还是第一次,秦铮当着林一航,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句话,只感到眼眶发热,将要冲破胸膛的爱意迫使他捧起林一航的脸深深吻了下去,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
吻毕时,周遭的一切才又在感官里重新复位,耳边响起善意的哄笑和零落的掌声,秦铮却顾不上了,只专注地沉溺在林一航那一眼横过来的眼波,片刻后才想起来将落在地上的袋子拾起,拉着林一航离开,脚步越来越快,直到几乎是跑了起来。
等坐进了车里,林一航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他跑那么快干嘛,秦铮边发动车子边回:“我等不及了。现在就去白塔,去鲜花广场,去宣誓。而且,要单膝跪地的人是我。”
第75章
燕京的这座白塔已经落成了两百多年,被周遭林立的高楼大厦环绕着,已经不复昔日的宏伟壮丽,却更显得古朴庄严,是弥留在都市间的一方安宁的净土。
隆冬的鲜花广场上没有花,但四处可见神气踱步的白鸽,鸽群在两人靠近时高高飞起,在他们上方盘旋,待两人在宣誓台上站定后就又都落下来,颇有灵性地停在台阶上注目。
头发花白的见证人站在上首,投下和蔼的目光,祝祷之后,开始颂念历史和白塔同样悠久的誓词,台下的两人虔诚地跟颂,同时凝望着彼此的眼睛,确认着对方的坚定与爱意。
宣誓结束后,再由见证人分别在两人的领口别上浇铸有百合图样的纹章,宣告他们已经结番,同时将那柄作为礼器的小锤落下,昭示他们的关系已经获得了白塔的认同。
清越的声响回荡着,久久不息,鸽群又飞起来了,将他们环绕在中心,Alpha单膝跪地,庄重地亲吻Omega的手背,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一片形状完美的雪花轻盈地落在Alpha发顶,而后晶莹地消融。
这一幕,无论过去多少年,想来只要回忆起来,林一航也还是会如此刻一般,发自内心地觉得幸福美好,以至于感动落泪。
尤其是今天他们还很幸运,头脑发热地跑来,完全忘记正值新春假期,理应不会有工作人员在,但遇见了这位在鲜花广场上遛弯喂鸽子的见证人,询问来意后,很欣然就应允了见证他们宣誓。
“老天都要我们在一起。”
秦铮的这个说法,林一航也无比认同,冒着绵绵小雪回到车里后,又温存地接吻了很久。
回程时,林一航唉声叹气:“怎么办?我一点也不想回家。可是周期已经结束了,我不回去又很不像话。”
秦铮自然也不想和他分开,但知道这于礼不合,就笑了笑,说:“你也知道?除夕那天你追出来上我车的时候,我好怕林一帆回厨房去拿刀。”
“好烦,如果早几十年出生,白塔还有法律效力的时候,我们今天就已经算结婚了,我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回家——不对,是你可以名正言顺住我家,好像也不对……”
林一航在副驾驶上歪着碎碎念纠结的模样实在可爱,领口上还别着放几十年前等同于结婚证的银色百合纹章,秦铮恨不得把他揣兜里,就这么偷走算了。
但终究只是想想,再怎么舍不得,他也还是老老实实把林一航送回了家,上楼低眉顺眼地喝完茶,在夏青禾盛情的挽留下,林一帆如有实质的视线中,又坐进车里,麻溜地开走了。
短暂的一两天的分别让小情侣更加蜜里调油,夜里都是通着电话睡的,白天更是有发不完的信息。
林一航成天抱着手机,夏青禾都看不过眼了,分外嫌弃地赶他出去和秦铮约会,并且推荐了近来人气十分火爆的一个庙会。
即便春节家里司机休假,林一航拿到驾照没怎么上过路,也还是一点没犹豫,自己开着车去找秦铮,但中途又接到电话,不得已折返回来。
林恒病危了。
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林一航被不真实的抽离感占据着,浑浑噩噩地盯着手术室的指示灯由红转绿,然后医生出来宣告死亡,叫他们节哀,夏青禾蹙着眉拢住他的肩头,林一航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发觉自己的眼眶很干涩,完全掉不出一颗泪。
心中竟然生出了几分轻松的感觉,这让林一航感到惶恐又愧疚,为人子女,他竟然一点也不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