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狼成犬(82)
在专业人员的安抚和赔礼下,宾客的情绪已重新镇定, 正式开启了今晚的重头戏:温二少爷的生日宴。
而这一边, 温子曳也迎来了今晚的重头戏——
“对于今晚的事情, 子曳, 你有什么想向我交代的?”
温乘庭的声音不疾不徐, 神情也与往常无异, 无需多言,他只是负手静静地站着,带给温子曳的压力便不亚于那个能力诡异的京九。
不过,他对此也早有准备。
“父亲在说什么?”
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困惑,温子曳道:“该交代的, 我应当都第一时间通知与您了。您如有哪里还不明白,我可以再说一遍。”
他清清嗓子:
“经调查, 袭击者是许凝许少爷带来的兽人,名为京九, C级剑齿鳄属。自小作为许少的预备契约兽培养,后来虽未缔结契约,却也被选中戴上了标记环,一直潜伏在许少身边。”
“这一回, 他利用许少对他的信任,携带武器混入了舞会, 伺机动手。目的嘛……”
说到这儿,温子曳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笑道:“他是雀巢余党, 很可能是冲着我来的。只是不知为何搞错了目标,让许小姐差点遭殃。”
“‘不知为何’?”
温乘庭单单将这四个字拎出来,眼眸深邃地锁住温子曳,“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不是你一手安排的吗?”
“父亲,下结论要讲证据,这是您教育我的。”
温子曳不慌不忙地说,“我就算再有人脉,手也不至于能伸到雀巢里边。”
“那些家伙和我有血海深仇不说,还恨不得将我除之后快。我如何请得动、又为何要去请?”
他的语气平淡中透着一点委屈,好似受了天大的冤枉,理直气壮地反问回去。
对于长子毫无破绽的表演,温乘庭屈指敲了敲桌面:“何需你与雀巢有关系?就算是敌人,有时也可用作手里的刀刃,些许信息上的误导,很简单,不是吗?他袭击的是许忱而非你,就是最大的证据。”
“至于你的目的……”
温乘庭轻轻一哂,没说下去,两方对此心知肚明。
有主见如温子曳,又怎么可能甘愿联姻?
从一开始,温乘庭就没觉得能成功。
这件事,要么温子曳做得漂亮,叫他没法追究;要么他捏到温子曳的把柄,逼他乖乖回到温家。
不过博弈而已。
“舞会人多眼杂,他带的武器还是旧式的激光枪,准头不好很正常。谁说他的目标是许小姐?”
温子曳轻飘飘地说,“毕竟,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把和许小姐跳舞的那位当成我了,不是么?”
“所以。”温乘庭道,“为什么不是你?”
他的目光骤然冷凝,直直刺向温子曳,不怒自威。
好像只要给出的答案有任何破绽、或是令他不满意的地方,他就会以雷霆手段让忤逆他的人付出代价。
面对星域议长的压力,温子曳依旧不为所动。
“父亲,这个问题,恐怕有些强人所难。”
他扶了下眼镜,一摊手,无辜道:
“我按您的吩咐,和许小姐约好了信物准备在舞池会面,谁想换身衣服的功夫,舞伴就被人抢了?后来出事,我忙着去捉凶手,更是顾不上这个。”
“要是拿这件事来怀疑我,我可太冤枉了。”
温乘庭问:“为什么中途更衣?”
“这就要问您的岳家人了。”温子曳似笑非笑,“舞会上,我和苏少发生了一点口角。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他撞倒了临近的香槟塔,泼了我一身,不换也不行啊。”
温乘庭挑眉,视线移向温子曳的胸口。
因为上一身被血染脏,温子曳又换了套装束,短短一个晚上,他更迭了三种风格不同的礼服。
唯一不变的,就是这朵作为信物使用的白玫瑰。
“假面舞会,惹眼的信物,认错人,受袭……”
一个个词被温乘庭缓缓吐出,他唇边笑意淡薄,“你要与我说,这一切都是巧合?”
“无巧不成书,父亲。”
温子曳坦然点头,“我有什么必要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如果是我刻意安排,您随便发消息问一问当事人,就水落石出了。还是说……”
他的笑容弧度接近讽刺:
“您觉得,就连萧家少爷,也会帮我圆谎、受我指使?”
——问题就出在这里。
如此简单的把戏,拆穿起来也很容易。
倘若和许忱跳舞的是余其承之流,温乘庭已经可以直接给温子曳定罪了。
然而,涉及其中的,偏偏是最不可能帮温子曳做局的那个人。
萧二少爷,萧春昱。
他将温子曳视为宿敌,看不顺眼、处处针对,整个中央星人尽皆知。
在这回的博弈中,他是最大的破绽,也是最有力的开脱证明。
温乘庭沉默不语,须臾,宿铭从阴影中走出,附耳小声道:
“家主,查过了,发给萧少的邀请函没有问题。迟到是因一起意外事故,是否人为,还需要时间进行更深入地排查……”
温子曳悠悠叹了口气。
“父亲要是不相信我,大可把人请来问一问。当面对质,我总不能做手脚了吧?”
温乘庭定定看了他两秒,阖目道:“不必了。”
他了解他的儿子,温子曳既然敢这样要求,说明他已全部处理妥当。
“联姻的事情,就此作罢。和许家的结盟,我会另想办法……你出去吧。”
他放弃得比想象中更快,温子曳稍感意外,却也乐得早点结束,笑了笑说:“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父亲休息了,晚安。”
他转过身,还没走两步,身后又忽然传来温乘庭略显疲惫的声音。
“子曳。”
温子曳扶在门上的手微微一停。
他没有回头,若无其事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温乘庭问:“你怪我吗?”
温子曳摇摇头:“我不懂您的意思。”
“从你出生起,我一直在用责任来要求你。”温乘庭说,“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也无法成为一个称职的父亲。我不知道现在的你在想些什么,是否厌倦了为背负家族的兴衰而活。”
“也许,你和你的母亲更像……如果是那样。”
说到这里,他的眸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那恍惚十分短暂,很快,他又恢复了原本的神情,平静道:“如果是那样,就趁早离开吧。”
“离开?”
温子曳诧异地转过头,看向温乘庭,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去哪儿?”
“那就与我无关了。”
温子曳与他对视片刻:“你舍得?”
他知道温乘庭一直希望他能回来执掌温家,当初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有和徐清渡的联姻,才有他的诞生。
“不。”温乘庭说,“但就像你说的,形云不是个愚钝的孩子,我会带他去第二星域,用心教育他,直到他成长到能够承担起整个温家。”
“如果形云也不想要这个位置呢?”温子曳冷不丁地问。
温乘庭沉默了会儿,才回答道:“温家有很多人,总有人想要。”
“而我,也还有足够多的时间。”
良久,温子曳轻轻颔首:
“……我知道了。”
他推开门,走出祠堂的那一刻,轻声说,“我没有怪过你,父亲。”
“——你或许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绝对是一个称职的家主、称职的联邦议长。生活在你荫蔽下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责怪你。”
大门闭合,发出沉闷的响声。
室内,温乘庭十指交叉,抵在唇边,神色若有所思。
“家主,”过了片刻,宿铭小声唤道,“您刚刚的话……是决定放弃大少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