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狼成犬(286)
谁来弥补他孤独的童年,谁来给他一个交代?
祁绚握住温子曳的手,触觉冰凉,他不禁握得更紧,喃喃道:
“我知道你不可能不在意,也不可能因为得到解释就轻易释怀……只是比起自己的感受,你更习惯把别人放在第一位。”
温子曳一直如此,记挂在心上的人,都会无微不至地关注。
对谁好,就好到没有边界,处处考虑妥帖,有时不惜压抑自己。
“他们对你有愧疚,那就让他们道歉、解释、补偿。”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人规定有苦衷就必须体谅。为什么要反过来担心他们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受伤?”
祁绚心疼得厉害,一想到小时候那个寂寞到只能在游戏里寻求关爱的【温】,喉咙就像被谁拧住了,几乎委屈地问出声。
他替温子曳委屈。
“……为什么不任性一点呢?”
像小孩子一样不讲道理,只因为受到了一点点倏忽,就又哭又闹、大喊大叫。像那样不会惧怕被讨厌、被丢弃,和不被喜爱的任性。
温子曳摸了摸祁绚的头发。
真的有些醉了吧,情绪起伏得不寻常,但这样急于为他声讨的样子也很可爱。
心底的失落不知不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温暖的充盈。
不是没有想过,假如徐清渡没有等到离开联邦才开始后悔,假如他们当年能顺利回来,他在五六岁的年纪重新拥有了母亲……
那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是不是和现在完全不同?
温子曳曾无数次介怀自己的敏感、忸怩、口不对心。他喜欢祁绚什么都敢轻轻松松地坦白,仿佛没有任何顾虑,骨子里是从小被宠爱大的热情与温良。
可如果他不是现在的他,他和祁绚大概也不会有今天了吧。
他并不喜欢的自己,却有另一个人打心底深爱着,不愿他受到半点亏待。
世上万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如果这是相遇的代价,他觉得没什么不好;如果是这样,他似乎……可以喜欢上现在的自己。
“也许你说得对,”温子曳想了很多,才缓缓说,“但那已经不是我想要的东西了。”
他的声音异常柔和,祁绚没有从中听出一丝一毫的勉强。他偏过头,嘴唇差点贴上温子曳的脸颊,不解地问:
“那……你想要什么?”
一个落在额头上的吻回答了他。
“如果你觉得我在这件事上受了委屈……那就多可怜可怜我吧。”
温润嗓音在晚风中缠绕,夹杂着模糊笑音,很细微,像潸然的雨和雪,“比起其它补偿,还是换成这个更划算。”
又来了,又来避重就轻地哄他了。
祁绚拧眉:“少爷——”
随即,他看到温子曳双眸弯出狡黠的弧度,镜框上拴着的细链摇摇晃晃,使那副面容沾染了平素罕见的顽皮:
“够任性吗?”
“……”祁绚哑口无言。
温子曳忽然又正色起来:“我会说的。”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想要什么,我会说的。”他微微一笑,“当然了,就算我不说,也有人能看出来,然后他就会替我说,说完了还要想方设法哄好我。”
寂寞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因压力过重而不安的时候。
儿时他每次不高兴,就会打开那个游戏,在聊天框里顾左右而言他。每一次,都会被对面准确无误地看破,然后他的坏心情就会荡然无存。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以后也还是会这样,对不对?”
温子曳故意拖长声音,“我的——‘好朋友’?”
祁绚重重叹了口气。
他没办法反驳大少爷的诡辩,只好自暴自弃地点头:
“对。”
讲故事、做游戏、聊新的话题……从前,他就总能把哭成团的小伙伴从聊天框的冰冷文字后揪出来,他总能轻轻松松哄好他。
而现在就更简单了,因为他们正面对面地靠在一起。
比起言语,肢体动作更加直接有力。他总有办法。
祁绚撩起温子曳的额发,捂住他的眼睛,在青年微蹙的眉心还以一吻。
然后,那点忧愁就像被施展了魔法般,轻而易举从大少爷的眉宇间抹除了。
第187章 新目标
“小曳子, 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第二天一早,告别水牦牛部落后,徐清渡向温子曳提出了这个问题。
他们正在前往争渡飞船停靠处的路上,经过昨晚聚会的一通乱闹, 相互间熟悉了不少。闻言, 符洛寒率先响应:
“先跟我们一块回太乌星吧, 北星域现在太乱了, 赤日帝国好歹安全一点!”
“符大憨说的没错。”符洛可这回总算没和哥哥呛声, 点点头道, “虽说祝琰哥还没当上狮王,手下能用的人还是不少的,找回联邦的办法也容易些。再不济,太乌星是佣兵工会的大本营,高悬赏发布任务, 总会有路数。”
他们的建议很中肯,但温子曳想了想, 还是摇摇头。
“我们不着急回联邦。”他说,问出一个斟酌已久的问题, “难得来一次北星域,在回去之前,我希望弄清楚一件事。你们……了解银月帝国的近况吗?”
他话音刚落,祁绚就几不可见地颤了下, 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紧攥成拳。
始终用眼角余光注意着他的温子曳在心底轻轻一叹。
自打来到北星域,他们就一直避免谈论到这个话题。
原因无他——离家十数年, 银月帝国实在很难安然无恙。
当初,狼王态度蹊跷骤变,戴安王妃用尽手段令祁绚假死脱身, 可她自己却留在了那个迟暮的王宫中。
饶是温子曳有意安慰,也说不出祁绚的父母还活着这种天真之言:如果这是真的,情况只会更糟、更残酷,因为那大概率是鸠人化身的赝品。
他太清楚那一丝希望的折磨,既渴望奇迹降临,又恐惧不断逼近的残酷现实。
昨晚祁绚坐立不安,好几回差点直接去找祝琰,最后还是欠缺了一点勇气。
不过,温子曳深知这件事不能逃避下去。祁绚狠不下心做决定,他不介意当回恶人,在背后推上一把。
“银月帝国?”
徐清渡瞥了祁绚一眼,清楚这是为谁问的话,不动声色。她沉吟着思索一会儿,最终遗憾地摇摇头,“这个我还真没什么消息渠道,抱歉。”
意料之外的模糊回答让温子曳微微皱眉,也引燃了祁绚潜藏在心的急躁。他忍不住开口询问:“赤日和银月,这些年里难道没有一点往来?不是近况也可以,只要是有关王室的……”
剩下的话消弭于徐清渡抱歉的神色里。
祁绚抿住唇角,这不应当。
在他还生活在宫中时,三大帝国之间的关系虽算不上有多亲近,但彼此来往密切、交流频繁。
所以,发现祝琰是赤日帝国的大皇子后,祁绚笃定他一定了解银月帝国的处境,这才惴惴不安纠结了一晚上。没想到,竟然半点消息都没有。
他不禁看向祝琰,后者走在徐清渡身边,感受到视线,顿了顿才开口:
“你说对了。赤日和银月,已经快十年没有往来了。”
“什么?”祁绚一怔,“为什么?”
祝琰没有直接回答,以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他:
“我算是想起来了,祁绚,难怪我觉得这名字很耳熟。你就是银月狼王从前最宠爱的那个小儿子吧?原来你没死。”
“我想想……大概就是你的‘死讯’传出后不久,狼王和王妃悲痛过度,数月不肯见人,再出现时突然下达了一个政策:切断所有对外贸易,边境全面封锁,禁止通行。”
“封锁?”
“嗯。其实,我们发现考皮族的存在后,曾派遣使者与银月、白星两大帝国报信。”祝琰说,“白星帝国也遭遇了一些问题,于是我们很快与那群老虎取得了联络,这些年一直在暗中互帮互助。但银月……在使者抵达国境的第一之间,就拦截了飞船,将他们尽数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