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狼成犬(307)
“看起来,你们似乎对【我】很了解?奇怪了,戴安那个女人, 知道这么多东西吗?”
他的目光移向一旁素未谋面的年轻男人。
直觉告诉他,问题就出在这人身上。
迎上祁铭打量的视线,温子曳不闪不避,大方地朝他弯起眼睛。
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令祁铭愣了下,双目眯起。
说真的,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挑衅他了。
单从外表看,黑发黑眼,并非三大王族。身形高挑,并不瘦小,可比起兽人总要羸弱几分。还有那把怎么看都不像北星域产物的匕首……祁铭眸光一暗。
“联邦人类?”
脸上的轻率几乎顷刻收拢,他以前所未有的戒备瞪视着对面。
尽管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两人之间流转的眼神、举止站位凸显出不言而喻的信任,无不说明他们关系的亲密。他好歹也在联邦呆过一段时间,深刻明白人类与兽人的这种亲密意味着什么。
契约……
祁绚居然与人契约了!居然有人能契约得了祁绚?
也就是说,这个人类的精神力——男人表情变换,最终定格在惊疑与警觉上。
温子曳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
“你貌似比你的同伙们要聪明一点。”
见祁雅已护着祁斌,缓缓挪到巷道角落,盯着另一头的祁雅随时打算撤离,他上前一步,与祁绚并肩而立,笑意不减,“但也只有一点。”
“有人告诉过你,你装得根本不像本人吗?”
他刻薄启唇,表面的亲善尽数转为讥诮:
“——一号?”
连序号都被摸清了吗……
那帮蠢货、饭桶!究竟都把什么要命的东西透露出去了?!
一号心底暗骂,却极快地收敛好神色,重新变得不可捉摸。
男人缓缓朝前踱步,褪去“祁铭”的伪装后,它的眼神愈发傲慢:
“哦?那我可要请教了,哪里不像?这些年来,我自认为还挺下功夫的?”
“毕竟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你说是吧……祁绚?”
话音未落,眨眼功夫,原地仅剩残影。
没有给予任何回话的空间,它与祁雅同时向中央扑去,目标直指人类脆弱的躯体!
速战速决!
然而,祁绚和温子曳同样早有准备。
释放态浮现,前者展臂一捞,后者便轻巧地翻上肩头,正正好与两道攻击擦肩而过。
精神力在巷中密密麻麻铺开蛛网,一切纤毫毕现,落入祁绚眼中。
又一个眨眼的功夫,伴随两记枪响,祁雅被头颅贯穿的巨大冲击力带上半空,血花绽放,身体重重滚落于地。
炸毁的半张脸上,眼睛木偶般瞪大,盯着前方。几步开外,祁零抱着祁斌,站在阴影里。
一明一暗,她们眼眸相对,却有一双逐渐失去生机。
即便清楚那不过是被鸠人役使的一具躯壳,祁零仍旧下意识一颤,别过脸去。
顿了顿,又转回头,将祁斌放下,手持匕首缓缓接近。
——她还记得,一旦成为鸠人的副本,只要还有血肉剩余,便能借之重生。
只有彻底摧毁这具身体,才不会影响之后的战局……
“不打算断肢重生一下么?看样子,一会儿要彻底没机会了。”
温子曳瞥了眼毫无再起之意的祁雅,目光挪到前方,一号捂住焦黑的右臂,因痛苦而不断粗喘着气。
他挑起眉,煞有其事地点评:
“你的体术,貌似也比你的同伙好一点,是特地训练过吗?还真是难为你了。”
含笑之语,丝毫不掩居高临下,一号抬起头,满面怨毒。
它不再抱有任何蒙混过关的心思了,眼前两人看似举重若轻,实则谨慎规避了所有可能存在的风险。倘若不是对它们的存在知根知底,绝不会做得如此干净,以至于找不到半点可乘之机。
举手为刀,切掉断臂截面被能源灼伤的部分,一条臂膀再次抽条生长。
一号站起身,祁绚眯了眯眼,没有轻举妄动。
而它也按兵不动地盯了祁绚片刻,忽然咧开一个古怪的笑。
“表弟,”它又开始演,声调拖长,极其阴阳怪气,“你现在还真是变得好威风。”
“也是,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毕竟你拥有这么出众的天赋。天生的S级,跟我们这些后天养出来的可不是一个概念。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你未来会将所有人都踩在脚底……现在找到了契约对象,更是如虎添翼。”
分明在夸赞,男人的表情、语气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它像是完全入了戏,再不见一号那股傲慢劲儿,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祁铭】毒液潺潺的冷嘲热讽。
祁绚冷冷望着它发疯,不明白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多年不见,你变了很多嘛。”
“祁铭”露出一种迷离的眼神,仿佛在这只威风凛凛的雪原狼旁边,窥见了过去骄纵任性的小王子,他想象着、对比着。
“我记得你以前很爱笑,天天笑,一个人自娱自乐也能笑得很开心,不知道哪里好玩。我当时还问过你,你的酒窝是不是笑出来的,要是我天天练习和你一样的笑,是不是也能长出来?”
少年人童言稚语,百无禁忌,关系最好的时候,什么话都能调侃。
有些心事,透过调侃小心翼翼地传达出来,却不被放在心上。
祁绚天资聪颖,身份高贵,就连样貌也格外被上苍偏爱似的,笑起来侧颊微凹,干净又神气,说不出的美好。
哪怕再看不惯他的人,见着也会心软几分,不像他,再怎么努力扯开嘴角,也显得心事重重,望而生厌。
他曾羡慕祁绚的酒窝,就像羡慕他的天赋、羡慕他的父母、羡慕他的一切。
要是自己也有就好了——自卑地渴望着,开着玩笑,而那个被羡慕的对象却懵懂不知,“天生的”,他这么说,然后又兴致勃勃地谈论起其它话题。
是啊,天生的。
生来就被赋予的东西,抢也抢不走,学也学不来,只能仰望。
以前是,现在也是,不论过去多久,都好像没有变化。
祁铭定定看着祁绚,那张脸毫无动摇,仿佛冰雪铸就的堡垒。
即便听到他怀念地追忆过去,那些无忧无虑、没有掺杂任何肮脏算计的时光,也事不关己般,仅有慎重与戒备。
他一下子笑出声来。
“果然……你早就不记得了吧?”
“虽然你这些年变了许多,但这种地方,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祁铭摇头,近乎喃喃自语,“还是和以前一样……”
“一样讨厌!”
蓦地,攻势再度展开,他发狂般直指祁绚,就像真的失去理智,被愤恨冲昏了头脑。
祁绚皱皱鼻尖,轻松还击,有些莫名其妙。
而祁铭还在笑,哂笑,话语滔滔不绝,仿佛要将心底压抑已久的脓疮一口气吐出:“你知道吗,表弟,我最看不惯你总装得这么无辜。”
“狼王爱你,王妃爱你,他们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你面前任你挑选,你众星捧月地长大,从不知‘烦恼’两个字怎么写。你不在乎得失,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你,对你是喜欢还是嫌恶,觉得你厉害还是奇怪……”
“还记得有次你问我,为什么大家一见到你就退避三舍?”
“哈,你还真有脸问!为什么,你自己居然不清楚?——就因为你永远是这种态度,永远傲慢而不自知,永远不明白人一无所有是什么感觉,奋力追求的东西被他人弃如敝履,又是什么感觉!”
伤痕不断出现在那具躯体上,无法自愈,逐渐鲜血淋漓。
祁铭却不管不顾,左支右绌地边护住要害躲闪,边嘲弄大笑:
“其实我也不喜欢你……从来都不喜欢。每次你叫我‘表哥’,跑过来跟我说话,分享什么东西时,我都烦得不行,可还得强打起精神来应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