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狼成犬(75)
真是美色误人。
祁绚只隔着面具对他笑一笑,他简直就没办法思考了。
四目相对,他们静静地平复片刻,飘荡在耳边的间奏缓缓步入尾声。
“这首曲子要开始了。”温子曳忽然说。
祁绚点一点头。
“知道接下来要跳什么吗?”
“知道。”祁绚说,“《维艾恩瑞圆舞曲》。”
温子曳微笑起来:“很好。”
他微微躬身,下颚高抬,直视着祁绚平伸出手心,是一个标准的、优雅的邀请姿态。
那双细长的眼眸一错不错地注视着祁绚,温子曳轻声道:“我说过,谁找到我,我就和谁跳舞。”
“所以……要上去玩一玩吗?”
祁绚想了想,摇头:“可是少爷,我并没有找到你,而是你找到的我。”
温子曳一顿,他没想过祁绚的直白和认真有时会显得这样……不解风情。
他好气又好笑:“有什么区别?”
“区别?区别在于……”
稍稍后退一点,祁绚深深望着他,须臾,学着温子曳的动作,完美地完成了一个邀约礼节。
他俯身在前,自下而上地用他宝石般绮丽的眼瞳倒映出温子曳的身影,一字一顿:“该由我来邀请你,才公平。”
“——少爷,能请你与我跳舞吗?”
温子曳一时失语。
好吧,他错得离谱。
这哪是不解风情?分明解得过分……堪称无师自通。
他叹息一声,屈尊纡贵似的将手搭上祁绚的掌心,故作矜持地思考片刻,才睨着祁绚眼睛里微微摇曳的灯光,说:
“我的荣幸。”
……
舞曲即将开幕,舞池里已人满为患。
他们来的太晚,只能占据里侧一个较为偏僻的位置,不过无人在意。
无论温子曳亦或祁绚,注意力都集中在彼此接触的肢体上——从交叉的双手,到轻轻扶握的肩和腰。
明明与周围的人一样,他们保持在合理的交谊范围内。
可不经意相接的视线、下意识避让的反应,都让这一合理的社交活动染上一层难言的隐秘与刺激,好像他们在做什么坏事一样。
不,不是好像。
温子曳想,他们就是在做坏事。
在理论上要成为他未来妻子的女性身边、在他无所不能的父亲眼皮底下、在大庭广众面前——
跟自己的契约兽跳舞。
这要是被发现了,会怎么样呢?
轻灵的音乐开始流淌,上空,柔暖的光宛如盛夏的阳光般洒落,晶尘和花瓣投影雪片似的纷纷扬扬,在外看时就足够美好,置身其中,体验更是如梦似幻。
《维艾恩瑞》是他们共同练习的唯一一首舞曲,跳起来几乎不必思考,节奏也好动作也罢,哪怕仅仅是手指的勾缠、眼神的交织,他们都能做到教科书般完美。
相拥、旋转、分离、藕断丝连,欲说还休地展露出怀春少女的心动、青涩、辗转反侧、患得患失。
不必担心谁会失误,不用怀疑衔接出错。
对自己、以及对方能力的信任,令他们一拍即合。
这种感觉让温子曳畅快极了,他没有喝多少酒水,此刻却有些醺醺然的目眩神迷。
他忍不住借舞步凑近他的舞伴,小声和祁绚咬耳朵:
“我们真是太有默契了,不觉得么?”
祁绚耳根微微发痒,他用肢体代替了语言,淡定地承接上大少爷突如其来的脚步变化。
温子曳得到回答,顿时忍俊不禁。
“换成别人,能配合好你吗?”他仰起脸,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傲慢,“他们做不到的,只有我能做到。”
祁绚知道他在暗示什么,有些无奈地解释:“我没打算答应那个人。”
温子曳挑了挑眉:“我知道。”
一句话能暴露出很多东西,他能瞬间消了火气,祁绚那来之不易的笑容固然有功,可更多的,还是由于温子曳想清楚了他发怔的前因后果。
“原来那不是‘我’……啊。”
温子曳戏谑地问:“你误会什么了?”
他瞥了一眼身后,隔着数对舞伴,能隐约瞧见被簇拥在中心的洁白衣裙,花朵一样纯美地盛放。
男方丝毫不落于后,举止优雅,前襟的白玫瑰摇曳生辉。
他的身形与温子曳相近,高挑修长,气质出众,不怪会被先入主为观地错认。更何况会场人来人往、光线不好,没有仔细打量的条件,很难判断面具遮掩下的真实长相。
但温子曳偏偏不提这些:“他难道很像我吗?”
谈起这个,祁绚好不容易消散的羞耻感再度浮上心头。
其实温子曳的安排根本不难猜,狸猫换太子的简单手段,他居然跟无知群众一样上了当,因着一朵白玫瑰,就死死认定那是他的少爷,还为此五味杂陈……
这么丢人的事,打死祁绚都不想承认。
刚刚的他一定是被某种东西冲昏了头脑,绝对。
像是看穿了祁绚沉默背后的懊恼,温子曳闷闷地笑起来。
看大少爷如此幸灾乐祸,祁绚瞪他:“你该提前和我交代的。”
“为什么?我不要。”温子曳懒洋洋地说,“契约兽应该学会揣测主人的意思,不然要你做什么?”
他挑衅地对祁绚眨眨眼:“我以为你能想明白的,破绽很多。”
从刻意别在襟口的“信物”,到苏少爷的摔倒、淋湿外套,离开前,他甚至心软地嘱咐了对方去找自己。
祁绚一向敏锐,不如说他没想到,反而让温子曳很意外。
“你今晚是怎么了?”
看气氛不错,温子曳终于借机将心底不舒坦的疑问说出了口,“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真奇怪。”
祁绚略觉屈辱地抿了抿嘴唇。
他盯着温子曳呈露在外的那半张脸,青年始终在笑,唇畔弧度柔和醉人。
一个旋身,祁绚搂紧温子曳的腰,手心稍稍用力,掐得温子曳都有些疼。他迟疑片刻,低低咕哝:“这不公平。”
“公平?”
自家契约兽口中的这个词让温子曳感到神奇且好笑,不屑一顾。
不过他现在心情不错,姑且多问一句,“你对哪方面有意见?”
“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祁绚说,“这个形容,不觉得你比我更合适吗?我今晚只是用你平时对待我的态度,对待了你。仅此而已。”
温子曳顿了顿:“你是在对我的性格表达不满?”
“无关乎性格……我在陈述事实。”
祁绚说,“少爷,你看,我的头发长长了。”
温子曳的目光移向那头冰雪似的白发,的确较初见时长了一些,从耳根拖到了颈后。
“上回我发现这件事后,想拿剪刀剪掉,你是怎么说的?”
“我?”温子曳蹙了下眉,记起这件事。
他喜欢祁绚的头发,从澄澈的颜色到柔软的触感,自然不想短缺自己的福利。所以,他阻拦了对方暴殄天物的行为。
祁绚道:“你说,养长点好,你喜欢长头发。所以它养长了。”
接着,他又启唇,露出那颗被特意留下的小尖牙;指尖收紧,让温子曳感到圆润的指甲轻掐皮肉的触觉。
外表也好,思维也罢,就连感情,都慢慢变得陌生。
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被名为温子曳的飓风撕扯得不成模样。
……这太可怕了。
祁绚不说话了,温子曳却有些明白他要说什么。
隔了一会儿,祁绚轻轻叹息:
“你把我留在联邦,按照你的喜好改变着我。或是威胁、或是利诱。现在的我,让我觉得很陌生。”
温子曳反问:“威胁也好,利诱也罢,我都给了你选择。所以呢?你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