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蛟(69)
况且,李贞泽这个当爹的对李青辞不喜,未必肯把钱给他,李青辞若想娶妻、打点官员,只能依仗她,毕竟她父兄还在。
再退一步说,她是李青辞继母,占了一个母亲的名头,可以用“孝”字压他,大雍朝以孝治天下,若是李青辞传出一个苛待继母的名声,那他这辈子,仕途、名声也就到头了。
高琼枝道:“我不需要你做其他的,只需你考取功名、好好活着,若是我女儿得嫁高门,将来对你也是助力,相信你能算明白账。”
李青辞叹了一声:“我爹怎么了?还能活多久?”
高琼枝一愣,随即回答:“去夏,京郊沙英河发洪水决堤,你爹为了彰显自己勤政爱民、事必躬亲,带着人去勘察,赈灾救民,结果不幸落水,差点没捞上来,回来就起了高烧,数度惊厥,圣上派了太医来府中看病,半个月你爹才彻底退烧。”
“经此一遭,你爹身体大不如前,我买通太医询问情况,太医说你爹落下病根,得了肺病,会有损寿数,来之前你爹痰中就带了血丝,我估摸着没三五年好活。”
一番话说下来,高琼枝语气平淡,丝毫没有悲痛之感,甚至隐隐有鄙薄之意。
接着,高琼枝嗤笑道:“不知道落到如今这个下场,你爹会不会后悔做那场面子活。”
李青辞摇头:“我爹不会后悔,那本就是他内心想做的。”
他爹虽然功利,一心想攀登仕途,但确实是为百姓做实事的。
“随便吧。”高琼枝无所谓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无用。”
李青辞见她如此情态,不禁发问:“你对我爹没有感情吗?”
戏里不是说,高琼枝对他爹倾心不已吗。
高琼枝轻蔑一笑:“当初是你爹勾引的我。”
李青辞愣住。
高琼枝道:“你爹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故意在寺庙跟我偶遇,是看中我爹吏部尚书的的官位,不过嘛……”
高琼枝这次笑得有几分真情:“你爹生了副好皮相,又有真才实干,嫁给他我也不亏,索性就遂了他的意。”
当时,她娘偷偷给她透话,说她爹盘算着让她进宫,她当然不愿意进那种虎狼窝受人磋磨,终生不得自由。
年纪相仿的又一时寻不到好人家,嫁给李贞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上面没有公婆侍奉,下面没有乱七八糟的庶子庶女,就一个儿子,还遣到了老家,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什么代父灵前尽孝,实际就是不受待见,李府又没有爵位,也挡不到她孩子的路。
谁成想,她第一胎就伤了身子再难有孕,只得这一个宝贝女儿,当然要替她好好谋划。
对于高琼枝直白的话语,李青辞又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这嫁人的由头,倒是和他娘一模一样。
只不过,他娘是真心实意喜欢他爹。
正堂一片沉默。
此时,李巧妤小跑着过来:“娘~”
高琼枝立即起身,脸上挂满温柔的笑意:“娘在这儿呢,慢点跑。”
“你想好了,给我回话。”说着,高琼枝离开正堂,走到院子里一把抱起女儿,“乖乖,饿不饿?”
“饿了~”
高琼枝笑道:“走,娘给你做好吃的去。”
母女二人远去。
李青辞缓缓收回视线,没再盯着她们看。
当初,他娘也是这样对他的,临终前,拖着病躯,硬是给他延请夫子开蒙。
没什么好羡慕的,他也有过。
五日转瞬即逝。
院中难得热闹,高琼枝母女要返京了。
李青辞走出去,对悦言道:“转告你家夫人,路途遥远、一路顺风,我就不送了。”
悦言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高声喊道:“夫人,你快出来!”
不一会儿,高琼枝自厢房而出:“怎么了?”
悦言朝她努嘴,又轻微摇头。
高琼枝走到李青辞近前,拧眉道:“你不跟我一起返京?”
李青辞道:“嗯,不过我会着手准备童试,若是有幸能走到春闱,届时自会返京。”
高琼枝哼了一声,神情极为不屑:“你留在这村野,能有什么好夫子教导,你真当三甲进士那么好考,如探囊取物一般吗!”
李青辞神色平静,看着她没说话。
高琼枝抬手扶额,长舒一口气:“行吧,我给你二百两银子,足够你撑到春闱,若你没考中,不会再有第二笔银子,不过你放心,到时候你爹估计也死了,该分给你的家产我不会少你的。”
她女儿才五岁,就算十五岁议亲,李青辞还有十年的时间,若是他一直考不中,那她再另寻他法。
李青辞摇头:“银子就不用了,夫人一路好走。”
高琼枝压下火气,转身走了:“随便你。”
不识好歹的小子。
李青辞站在大门外,目送一行人远去。
此时,太阳刚出来不久,他慢慢朝山上走,坐在水潭边,伸手轻轻搅水。
指缝漏下的水珠重新没入潭里,再难分辨。
一个妖归于茫茫天下,又该去那里找呢。
……
李青辞擦了擦额角的汗,放下手里的书,对着空无一物的水潭说话。
“玄鳞,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十九岁了。”
“你不在,这里蚊虫好多,咬得我难受,都挠出血了。”
“来的路上好热,已经半个月没下过雨,瀑布的水都少了。”
“玄鳞,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玄鳞,我好想你。”
“……”
平静的水面碎开,荡起圈圈涟漪,投在水面的人影破碎不堪,面容难辨。
次年春。
李青辞一路通过县试、府试、院试,获得秀才身份,秀才遇公事可禀见知县。
这天,李青辞拿着十两金子和一沓子纸,求见知县。
李青辞感佩县衙众人为丰水县辛苦操劳,特捐十两黄金,用以修缮县衙房舍。
知县拒接,言称这是分内之事。
再三推拒后,知县无奈接下黄金,连同那一沓子纸张。
次日,李青辞进城,在城门口、船只桅杆等诸多地方见到了他的画。
第39章
“玄鳞,我今天二十岁,及冠啦!”
“院里那棵小树苗又长大不少,已经超过了房檐。”
“不对,不能再叫小树苗了,因为它现在开花了,是一棵成熟的树,浅绿色的细小花朵缀满枝头,又香又漂亮。”
“我很期待它长出来的果子,是不是和当初你给我的一样甜。”
……
“好吧,果子很小,吃起来很涩。”
“不过,静婉说果树头一年结的果子都是这样的,后面就甜了。”
“……”
又一年秋。
李青辞送走各路恭贺的人,独自来到水潭。
“玄鳞,我考中了举人,现在有资格做官,每月都有俸禄。”
“我要走了,开年就要去京城参加春闱,暂时回不来了,没办法再等你。”
“对了,第二年的果子还是有些涩,没有你给的好吃。”
一个人来,又一个人离开。
李青辞拎着鱼篓走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朝他跑过来。
“干爹~~”
韩元宝拖着长长的尾音,跑得一颠一颠的,脸上的软肉跟着抖动。
李青辞俯身抱起他,还没等直起腰,就听见陈静婉的怒吼。
“臭小子!给我滚过来!”
李青辞抱着人叹气,看着怀里的小家伙,无奈道:“你又怎么惹你娘生气了?”
韩元宝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捂嘴偷笑不说话。
很快,陈静婉出现在李青辞视线里,就见她满头满脸的面粉。
陈静婉提着擀面杖,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喊道:“青辞,你放下这混账小子,我今天非要给他屁股打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