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蛟(37)
李青辞朝他笑了笑。
“行了,不跟你说话了,仰得我脖子疼。”宋仁良低头揉了揉脖子,走到桌前拿起四包药,递给玄鳞,嘱咐道,“一次一包,加水没过药材一指,先用大火煎煮,煮沸后改用小火,再煮一刻钟就可以倒出来了。”
玄鳞没理会,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也看不清,见状,李青辞弯腰接过药,点头道:“好,我记住了。”
宋仁良扯着李青辞的手臂摸脉,片刻后,揶揄道:“这回不用住我这了,跟你哥回去吧,我这脏,你哥都不舍得把你放下来。”
李青辞嚼着一口山药不上不下,缓了缓,才吭吭哧哧道:“我…我哥不是这个意思,他…他——”
对他们的谈话,玄鳞充耳不闻。
他往上扫了一眼,接过李青辞手里的药包,见他腮帮子鼓鼓囊囊,便开口道:“嘴里的咽下去,我们现在回去。”
话语被打断,李青辞也没再找补,朝宋仁良颔首:“谢谢宋大夫,我们走了。”
“走吧走吧。”宋仁良摆手道。
玄鳞放下李青辞,让他站在自己脚上,然后用毯子把他裹严实,抄起膝弯,打横抱起,阔步朝外走。
等出了门,他立刻施法遁去。
李青辞窝在他怀里,在一片黑暗里睁着眼也不觉得怕,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周围却是暖洋洋的。
很快,风声停了,他被放了下来,头上的毯子被掀开。
视线清晰,他站在自己屋里的床上。
玄鳞站在他身前,神情严肃道:“李青辞,以后你不要再去山上找我,就待在你自己家里。”
一句话把李青辞砸懵了。
他怔愣地看着玄鳞,内心很茫然,喃喃道:“为什么?”
“山上不适合你待。”玄鳞语气冷硬,“你应该待在人住的房子里,每天正常吃饭睡觉。”
李青辞抿了抿嘴,走上前抓住他肩上的布料,喉咙发颤:“我……我觉得在山上很好,我喜欢住在洞里,很暖和,我——”
“李青辞!”
玄鳞出言打断他:“你在山上住得舒服,是因为我在施法,你吃的每一口肉、喝的每一口水、呼吸的每一口空气,你在洞里生活的每个时刻我都在操心!”
第29章
玄鳞别开脸,缓了口气,声音低沉:“但是我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你,我也会累、我也有打盹的时候,总有力有不能及的地方。”
“就像这次,我睡着了,火堆会灭,床下的石头会变凉,温度会变低,如果不是我及时醒过来,你会死在洞里。”
玄鳞每说一句,李青辞就控制不住地抖一下,他紧紧攥着手,颤声道:“那你要怎么做?”
丢掉我吗?
不等玄鳞回答,他扑上去抱住玄鳞的脖子,急切解释:“这次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自己没事就没有起来,如果我没睡那么久,及时醒过来,自己去吃饭、生火,就不会生病了。”
玄鳞垂头吞咽,低哑道:“这次怪我,是我给你喂了东西,可是下次呢,就算你能正常醒过来,那些食物你能吃多久,几顿就没了,然后呢?你要吃什么?”
“可是你还在啊。”李青辞把脸贴在玄鳞颈侧,“我可以去叫醒你。”
“叫不醒怎么办?”
玄鳞猛地提高音量,吼道:“叫不醒怎么办!!!”
“如果我真的睡过去,你叫不醒我!”
“那你要怎么办,洞里的食物会吃完,柴会烧完,我不醒,洞里没有活水,那点水你能撑几天!”
声音逐渐沉哑。
“……洞口那么高,你根本爬不上去。”
“李青辞,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吗?”玄鳞把李青辞扯开,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只能自己一个人慢慢等死!”
“不会的。”李青辞躲开玄鳞的视线,重新搂住他的脖子,保证道,“我能照顾好自己,我不会再拖累你,我可以跟以前一样自己带饭,到傍晚自己走下山。”
“不用你给我弄吃的,也不用你送我,什么都不用你,这样好不好?”
“你别嫌我累赘……”尾音泄出哽咽。
玄鳞站着没动。
沉默半晌,他低声道了一句:“没有觉得你累赘。”
总是操心一个人确实会很麻烦,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可也不是只感觉麻烦,也会有其他的。
玄鳞并不是嫌李青辞麻烦,想甩掉累赘,而是他这次才真切感受到,李青辞是人,一个跟他完全不一样的、脆弱的人。
他应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在周全、安稳的环境里,而不是跟着他天天住在洞里,把命系在他身上,稍有不慎就会死去。
放在之前,李青辞爱怎么就怎么样,死了就死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现在……
“就这么说定了。”玄鳞扯开李青辞的胳膊,“你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家里。”
“不要!”李青辞用力挣扎,哭着喊道,“我说了,我可以自己走着上山下山!”
“山上都是雪,你怎么走!”玄鳞冷着脸,厉声道,“到处都结冰,你稍微脚滑一下就摔死了!”
李青辞急切反驳:“不会的,我会走得小心一点,不会滑倒。”
“你别闹了!”玄鳞把人摁在床上,扯着毯子盖在他身上,“盖着被子你都嫌冷,山上那么冷,还有风,你根本就待不住。”
“待得住,我可以穿厚点。”李青辞挥开毯子,爬过去抱住他的腰,抽噎哭喊,“就跟之前那样不行吗?你在洞里睡觉,我在一边看书,等晚上我再自己走回来。”
“我不用你操心的。”
不用操心吗?
不管是人还是妖,心都是肉做的。
一旦上了心,能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弃之不顾吗?
能做到一点都不挂心吗?
就像现在,李青辞趴在玄鳞怀里哭得那么可怜,眼睛一直流泪,玄鳞能视若无睹吗?
能吗?
玄鳞一语不发,低头敛目,神色难辨。
持续的沉默,将李青辞的恐慌逼到绝境,除了没用的哭闹,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太弱了,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用尽全力搂紧的双手,可以轻而易举地被扯开。
沉默持续蔓延。
……
“好了!”玄鳞终于开口,“别哭了。”
“玄鳞……玄鳞……”李青辞一声声哭喊着他的名字,“玄鳞……”
哭声很委屈、很可怜。
玄鳞把人搂住,轻拍他的脊背,低声道:“哭得这么惨,跟我要死了似的,以前见的那些哭坟的都没你能哭。”
李青辞耳边恍恍惚惚,听不清玄鳞在说什么。
他抬起头,仰面看着玄鳞,急切道:“你在说什么?”
玄鳞轻抚他的脸颊,擦去他眼尾的泪珠,哼笑道:“我说让你别哭了,至于吗,我又不是死了,有空会来看你的。”
李青辞立刻追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多久来看我一次?”
“这哪能说得准,看情况。”玄鳞低笑一声,故作嫌弃道,“男子汉大丈夫,独立点,别这么黏人。”
“不黏就不黏。”
李青辞嘴上这么说,但是俩胳膊紧紧圈着玄鳞的腰不松,低头小声嘟囔一句,“你又不是人。”
玄鳞闻言一愣,忍不住笑骂一句:“滚。”
“不滚。”李青辞用脑袋撞他。
结果玄鳞胸口太硬,给他自己撞疼了,李青辞禁不住轻声嘶了一下。
玄鳞听见动静,扣住李青辞的后颈,扳过他的脸。
见他额头红红、眼神似有埋怨的意思,玄鳞抬手在他脑门弹了一下,斥责道:“该!让你瞎撞,头上又没长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