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蛟(109)
炙烤的嫩鹿肉滚在地上,已经变脏、变凉。
李青辞若无其事道:“早上吃得多,我现在不饿,而且再过会儿就该回家了。”
玄鳞握住他一只手揉捏,声音低沉:“我那会儿气昏头了,以后不会再扔你的饭。”
“没关系,应该的。”李青辞晃了晃被握住的手,“本来就是你弄的饭。”
玄鳞垂着眼没作声。
李青辞用脑袋磨蹭他的下巴,轻声道:“好了,你回家吧。”
推开他,李青辞抬脚离开。
突然,脸被捧住了,李青辞顿住,抬眼去看,玄鳞的脸在他眼里快速放大。
他下意识闭眼,下巴掠过一抹湿滑,紧接着脸上的手移开了。
视线清晰时,四周已经没有了黑色的身影。
李青辞怔在原地,过了几瞬,他才慢慢抬手去摸自己的下巴,指腹沾染些许水迹。
捻了捻手指,李青辞抬脚往帐篷走。
下半晌。
李青辞的任务比较简单,跟着工匠一块去堰口勘察,确定其损坏程度,修复所需的工费。
这方面,他不太懂,主要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旁观。
帐篷离堰口不远不近,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工匠们都是走着去,他也没骑马,远远缀在后面。
身上的披风连着兜帽,往里一缩,几乎感受不到冷风。
只不过,脚上有些凉,心想着,玄鳞蜕下的皮还有没有边角料,他想要来做双袜子穿。
底下的河道正在清理淤泥,空气中缭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腥臭味道。
索性,闻惯了,也不觉得难闻了。
鼻尖有些痒,李青辞伸手揉了揉,深深吸了下鼻子,这时,他突然闻见一股浓郁的肉香。
想到什么,他顿住脚,下一瞬,眼前多出一个瓷盘,上面的烤肉冒着热气和油脂。
玄鳞绕到李青辞身前,弯下腰背看他。
对上这双暗金色的眼睛,李青辞怔住一瞬。
玄鳞手伸进帽子里,扣住他的后颈:“冲我笑笑,就给你吃。”
李青辞扯着嘴角笑了笑。
玄鳞拧眉,故意撇嘴道:“笑得好敷衍,眼睛也不亮。”
李青辞抿着嘴没作声。
玄鳞用指腹蹭他的脸蛋,声音温柔:“还气着呢?”
“没有。”李青辞摇头,抓住脸边的手腕握了握。
玄鳞努嘴,轻抬下巴:“舔我一下,我就相信你。”
李青辞侧过头,往前边看,怕有人看见,眼神还没凝神,就被一张脸挡住了。
玄鳞道:“放心,我在,没人看你。”
李青辞看他,暗金色的眼睛里只有关切和担忧。
李青辞没有扭捏,凑上去认真舔了他一下,弯着眼睛冲他笑着。
“真乖,这才叫笑。”玄鳞也笑了起来,揉了揉李青辞的脸颊,用签子戳一块肉喂在他嘴边,“吃。”
“好。”李青辞张嘴咬下。
他揣手走着,腮帮子鼓鼓囊囊,嘴巴油亮亮的。
玄鳞走在他身边,等他嘴巴瘪下去了,便戳一块肉喂他。
一路慢悠悠走着,路程过半时,一盘肉吃得干干净净。
玄鳞搂住李青辞的肩:“抬脸,我给你洗洗小嘴。”
李青辞仰着头,朝他撅嘴。
玄鳞抚着他干净的下唇:“好了。”
李青辞笑了笑,脑袋一歪,枕在宽阔的肩上。
俩人悠哉悠哉地走着,临到堰口时,嘈杂的声音传来。
李青辞直起腰身:“我得上值了,你回家吧。”
玄鳞捧着他的脸揉了揉:“天黑前,我来接你。”
李青辞笑道:“好!”
玄鳞拍他后脑勺:“去吧。”
李青辞踮脚贴了贴男人的脸,才转身离开。
等转过头,李青辞敛去笑意,他闭了闭眼,散去懒散的神情,态度严正起来。
朝着不远处的堰口走去,到近前,他接过杨景和递来的小册子和短笔,走在工匠身边观看、记录。
沙英河的堰口建在三条河流的交汇处,便于调控水流,利用地势实现蓄水和分流。
堰口拦河形成数里湖泊,远远一眺,很是壮观。
堰体底部设有一人多高的方形排沙孔,并配有闸门,此行就是对孔洞和闸门进行清淤修护。
李青辞一边听,一边记录,画下堰口的草图,心中不禁感慨,京畿附近的堰口修建得相当完善,细微末节处都存着巧思。
李青辞聚精会神看了一下午,等到放衙的时候,他叹了口气,疲累一下子涌上来了。
他松松握着缰绳,垮着肩膀,慢慢走着。
忽地,腰间一紧,他立刻泄力,倒在宽阔的怀里,有气无力道:“可算是能歇歇了,明天我要睡个懒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玄鳞见状觉得好笑,又不免心疼,拢住他的手慢慢揉着:“当官这么累吗?不应该很享福吗?”
李青辞想了想,道:“一半一半吧,有享福的时候,也有受苦的时候,朝廷不能平白给我们发俸禄。”
“比起那些夫役,当官就不能称累了,要清闲太多。”
玄鳞听完,庆幸地啧了声:“还好我没投成人,当妖真好。”
李青辞仰头看他,目露羡慕。
玄鳞察觉到他的眼神,挑眉道:“你这辈子是没办法了,下辈子说不定能投成妖。”
李青辞笑了笑,转过头没说话。
下辈子就算投胎成妖,也跟他没关系了。
他伸手抱住玄鳞一条胳膊,倚在他怀里,闭上眼睡了过去。
安安稳稳地眯了会觉。
等再睁眼的时候,他已经在马车里了,玄鳞抱着他靠在车厢上。
李青辞揉了揉眼:“到哪了?”
玄鳞闭着眼道:“不知道,不过快了,喘口气就到了。”
李青辞抿了抿嘴,决定推开窗子看一看,外面夜色深沉,他打量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走到哪了。
估计还得两刻多钟。
他没有这么大的口气。
坐直身体,想好好伸个懒腰,结果两只手碰到车厢,懒腰戛然而止。
李青辞郁闷地放下手,深深吸了口气:“我会好好当差的,争取早日升官!”
玄鳞不解,睁眼看他:“突然豪情壮志的,又怎么了?”
李青辞打量着狭小的车厢,不禁叹气:“等我官位高了,就可以坐三匹马拉的车,里头会宽敞很多,你在车里就不会觉得憋屈。”
“咱们还可以住大房子,到时候在家里给你挖个湖,以后你泡水就不用出去了。”
玄鳞听得眼睛一亮,伸手把人搂过来:“你什么时候能升官?”
李青辞抿了抿嘴,面色讪讪,摸着鼻子干巴巴笑了两声。
他现在才六品,最起码要升到正四品或者从三品,才能用那种规制。
就算一路坦途,少说也要小十年。
玄鳞见状哼哼,眼神黯淡下去,他啧了声:“非得等升官吗,直接花钱买行吗?我还有很多金子。”
李青辞摇头:“不行,这算逾制,会受朝廷申饬。”
“真麻烦!”玄鳞闭上眼,一脸不爽。
李青辞认真想了想,车驾有严格规制,但是府邸有转圜的空间。
正想着,玄鳞突然睁开眼,捧着他的脸问:“为什么隔壁那个胖点的姑娘,可以坐四匹马拉的车。”
李青辞愣住,过了两息,才明白他口中的胖姑娘是谁,不禁好笑:“因为太夫人是二品诰命夫人,她的品阶很高,有资格坐。”
玄鳞哼道:“那你加把劲儿,赶紧超过她。”
李青辞闻言,很想斩钉截铁地答应他,但多少有些气馁,二品官员,离他太遥远了。
李青辞敛着眼皮,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好,我努力,争取让你跟着我早日过上好日子。”
玄鳞听完挑眉一笑,揉着他的脸道:“行,那我就跟着你沾点光。”
李青辞道:“你现在是我的家人,算是官眷,若你是女子,明年我可以为你请封诰命,你就是命妇,每月朝廷会发给你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