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而复始(43)
“关、灯。”
周止忽地抬了只手,手背盖在眼睛前,昏昏糊糊地哑出嗓音,字句在话间脱落了,如深秋枯了的枝叶一片片掉下来,被风吹走。
车里很静,司机立刻关了后座的灯。
视野中陷入短暂的黑暗,很快重新纳入车窗外流过去的斑驳光点。
“好点吗?”年锦爻扶住他坐起来。
“年锦爻,”周止靠在他怀里,热得吓人,眼角的泪都蒸干了,身体还是止不住地抖:“给我根烟……”
年锦爻其实不习惯抽烟,也不酗酒,被他问的一愣,扭过身去手忙脚乱地跑到副驾驶后:“谁有烟?!”
司机有烟,助理赶忙从车柜里拿出来,又递了打火机过去。
年锦爻身高很大,车子驶过一段还没修完的崎岖小路,颠得他手没拿稳,打火机一下掉了。
年锦爻“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在黑暗里借着窗外的光摸索着,眼底赤红一片,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打火机呢?还有打火机吗?!”
“少爷我开个灯——”
“不准开灯!谁他妈让你开灯!”年锦爻爆出一声怒吼,吓得司机把刚亮起的灯又关上了,他眼前一片模糊,泪水蓄在眼眶里,手指在车的拐弯中撞上角落的金属支架,划出一道不算深,但也不浅的口子,血顷刻淌出来,但他也顾不上了,狼狈地趴下去,伸手摸到划进作为深处的打火机。
如获至宝。
年锦爻大口吸了口气,手脚并用地捧着打火机和烟跌跌撞撞跑回去,半跪在他面前,手指颤着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哆嗦着递到周止唇边去:“烟!烟来了!”
白色的纸沾了点红色的水,被周止咬进发红的干涩嘴唇,水液把他嘴唇润得更红。
周止本能地舔了下唇,舌尖把沾着的年锦爻的血吞进去,嗓子里发苦。
火光摇晃地剧烈,在高速驶过黑暗的车厢中短暂擦亮。
红点燃烧出白白的雾,擦亮周止的眼睛,映出年锦爻快要崩塌的面孔,他看着周止的眼睛,趁着火灭前,让周止完全把他记住。
影视巨幕中的年锦爻有许多张面孔,他是千面影帝,是万众瞩目的巨星,世人拥有百个、千个不同的年锦爻。
但好像只有这一个年锦爻,活在周止的眼睛里。
他的眼睛阖上了,这一个年锦爻便不复存在。
他的眼睛阖上了,仅这一个年锦爻就消失了,足以让千百个的年锦爻转瞬湮灭。
火灭下去的时候,年锦爻的视线短暂地看到周止解开的裤腰后晃过一瞬的白。
车板“咚”地震了下。
年锦爻的声音随即响起来,穿透车厢:“耳朵堵上,不准回头。”
助理和司机都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自觉地抽了张纸塞进耳孔。
周止两条腿发软,还没站起身就跪下去,把年锦爻的身体坐下去。
年锦爻撑着手顺从地向后倒,他感受到脸颊上抚上一张滚烫的、发颤的、单薄的手,周止好像瘦了很多,掌骨硌住他下颌的曲线,狂热地温度滚进他的身体。
周止眼神迷蒙地垂下去,眼睫抖了两下,拇指蹭着年锦爻的睫毛,感觉到他眨动纤长的睫,掌心下是一张漂亮的、艳丽的、精致的面孔。
黑暗藏起他淡粉发丝下,孩子气的黑色眼睛。
周止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食指和中指虚虚并起,中间夹着一支烟,有些抖,未聚的烟灰扑簌簌的落,他丰润的唇齿中空了一个圆圆的、小小的洞,吞吐白烟。
年锦爻低低笑了一声,嗓音却抖着,凑上来吮他突起的喉骨,红又长的舌尖勾着,绕着脆弱的脖颈一点点打转。
周止呼吸一下紧了,急促地抿了唇,单手按住他肩膀,垂下脸。
年锦爻适时地仰起脸,亲吻周止的下巴,舌尖勾着在上面打圈,勾得周止身上一阵地痒。
他的舌头舔上来,含住周止的唇,发出啧啧水声,两人接了一个很长、长到永夜结束都不会暂停的吻。
年锦爻的手臂勾着他的腿,右手的腕表被指间淌下的血打湿,像锈了,斑斑点点地凝着沉沉的颜色。
“疼!”
周止冷不丁皱起脸,年锦爻的腕表打在他腿上,他忍不住抬手握住年锦爻的右腕,拇指伸进腕带的缝隙,摸到一道不算深的痕迹。
指腹顿了一下。
年锦爻低喘着,捉住周止的手,把他的手放到唇前,微微张开,周止垂下模糊的视线,看着他张开湿红的唇舌,把自己的手指含进去,柔软光滑的舌尖在指间来回地舔,像鱼。
周止的两根手指里裹了烟草气息。
年锦爻含着他的手指发出渍渍水声,齿间顶着周止的指腹陷进去,一阵涩痛。
周止半张着唇,隐着呻吟,忍无可忍地抬起手臂,另一只手无声掐住他脸颊,逼着他不得不仰起头,和自己对视。
年锦爻乖顺地仰起脸,额角淌出豆大汗珠,沿着下颌角滑下来,散发性感的荷尔蒙气息。
周止的眼睛一阵钝痛,埋入爱与欲的枪。
那种痛是从心脏蔓延出来的,穿梭神经,遍及全身。
平生最怕爱不得,恨不能。
混混沌沌,既无法置身事外,又不能厕身其间。
只能很长一段时间,单单调调地活下去,活在漫长的岑寂的宇宙之中。
周止坐在他身上,胸膛起伏着,沉默着拿了根烟过来,又点上了。
尼古丁融入肺腑,大脑蓦地被连根拔起,蒸腾入云雾,周止双眼失神地垂下去,俯视年锦爻躺在下面,发亮的、透露得意与骄纵的黑眸。
有一段聚攒的烟灰撑不住重量,沉落下去。
轻飘飘地掉在年锦爻身体上,一段灰黑的肉浮在白河里。
第23章
“不用扶我。”周止扶着车门走下去,脚下一软差点趔趄,跪下去。
年锦爻牢牢钳住他胳膊,捞住周止的腰抱他站稳,被周止挥开。
他抬手又伸过去。
“啪!”
“别碰我!”
年锦爻的手臂偏在身侧,他身体僵了下,顿了顿把手垂下去。
周止咬着牙,深深喘了口气,待命的医生看到他们下车,忙推了担架过来扶他坐上去。
年锦爻看着担架被人推走,眼神沉了沉,没有立刻追上去,看着推车消失在急诊室门口。
垂在身旁的手指神经性地跳动了一下,年锦爻缓慢地举起手,趁着医院门口敞亮的灯光,看到细小的血柱沿着指尖淌着,受伤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抬着手看了半晌,稍稍侧过脸,对身后的助理道:“来吧。”
助理一早便注意到年锦爻受伤的手指,准备好了凝血酶等在一旁。
听到他说,才让司机开了车灯,拿出常年备在车内的医疗箱给年锦爻消了毒后扎了一针。
凝血酶的效力发挥很快,年锦爻的手指刚被包扎好,他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医院。
急诊走廊上间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仪器缜密的响动。
医院内内暖气开得很足,甚至有些过热,空调发出夜里突出的震动声,风叶来回扫动,医院空气里消毒剂、药水、很淡的血腥味、各异浓淡不一的分泌物气息以及泪水的味道混为一体,在这股过度的热气中变得扭曲。
年锦爻进去的时候,周止刚抽完血,他坐在淡蓝色的塑料椅上,按着针管的伤口向后仰起头,闭眼靠在医院苍白的墙壁上,短发被抓得很乱,嘴唇的颜色也变得很淡,眉宇间拢着倦意。
“吱呀——”
椅子短暂地响了一声,周止没睁开眼。
“怎么……没去楼上的病房?”
夜里的急诊室走廊并不算安静,能听到走廊上没有床位,睡在担架上的患者稍大的鼾声。
年锦爻侧过身,看着周止闭起的眼睛与苍白的脸。
“没必要。”周止没有睁眼,嗓音沙哑,冷静下来后身体也不再燥热,猜到大概率不会是毒,不再惊慌,语气也恢复平静。
周止的声音低沉,给人一种镇定心神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