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而复始(20)
周止没在意随手接了,脚步猛然一顿:“真的吗?!好好!我马上回来!等我一分钟!”
忽地就调转了方向,大步朝方才的片场大门走去。
剧组的人说导演刚才看到他在门口的一晃而过,考虑之下决定再给周止一个机会。
周止经过大门时还下意识去找那个男孩儿的身影,但没找到人,心里说不上失落还是什么,漏了漏,不过很快就眉开眼笑地朝里跑去。
他进去的时候导演还在机器前给人说戏,周止朝四周的人笑着欠了身,靠近时脚步顿几秒,看到方才门口的男孩儿就坐在导演的小凳上,周围有两个助理在为他服务。
一个在递给他保温杯,一个在给他补妆。
而导演半蹲在他身旁,指了指反光的屏幕:“我看这段儿抽烟的还是不行,太不熟练了,你一会儿再来补一条。”
男孩儿抿了口水,润润嗓子,面对导演时面孔上有不同于方才冷淡的亲昵。
他微微弯了眼睛,整个人软绵绵的陷入户外椅中,笑得特别乖巧:“知道了,导——演。”
导演笑着揉了他的头发,给出莫大的赞赏。
周止缓慢地走过去,在看到他时,男孩儿的笑容就放下了,面孔冰冷地将水杯递给助理。
“哎周止是吧!过来!”制片看到周止,朝他高高扬了下手,导演也跟着看来面色寻常。
“导演好,制片好。”周止毕恭毕敬地朝他们点了下头,手垂在裤缝,紧张地揉搓一下,“实在不好意思,我连夜赶来路上迟了。”
导演面色如常,没有过度纠结这个问题,也没有和周止废话的意思,低头翻了两页剧本,递过去:“我刚才看到你在门口和锦爻讲话,你来试试这段戏。”
他说着,转头看向被称作“锦爻”的男孩儿,用商量的语气,温声道:“演得动吗?你俩搭一段儿我看看。”
锦爻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转过脸目光淡淡扫了周止一眼,打了个哈欠,语气里有股从未想过掩饰的蛮横:“有点累——”
“没事儿老师,”周止立刻堆上笑容,“我一个人就成,不麻烦这位小朋友。”
导演不强求,指着被镜头框住的一间店铺,随口道:“啊,那行,你去店里坐着,我看看。”
周止应着“好嘞”,握紧剧本,飞奔过去,从一米多的柜台撑着手一跃而过。
机器摆着,拉进焦距时发出胶卷相机独有的声响,“咔咔”。
导演要他试的戏并非开头,而是第四场,名为韩竞东的角色在教室给主角白菓kj后的一幕。
周止在第一次试镜时拿过不完整的剧本,脑海中对韩竞东有了大概的想象。
他深深呼一口气,快速记下台词,朝镜头微微地点了下头。
那天之后,白菓一直没有来上学。
班上很多人都说他要出国,不会参加高考。
韩竞东再次见到白菓是第三个周日的傍晚。
这个冬天的雪来的很快,随月光一起把街道都覆盖。好运南巷的深绿色街牌也被雪弄得斑驳了,巷子很深,也狭窄。
好运南巷隔开鳞次栉比的商业办公高楼与待拆老城区。老城区的建筑已经很老,在涣市中心霓虹灯光下拧成一条突兀蜿蜒的虫。
好运杂货就开在好运南巷的尾巴里。
奶奶还在医院,韩竞东替她看店,但不算认真他盯着手里的草稿簿发呆。
【喂。】
有人叫他一声。
【哑巴,啧。】
【叫你呢。】
他没听见。
玻璃柜台震了震,被人冷不丁拍响,震到韩竞东手底。
他才缓慢地抬头。
周止酝酿好了自己一人的情绪,也对白菓做出了假想,但抬头对上男孩儿沉黑色的眼睛时,还是本能地一愣。
就像雪夜中,对白菓短暂怔愣的韩竞东一样。
周止没有停留很久,按照剧本演了下去。
好运杂货铺头亮了盏灯,投下来挂在白菓身上,把他本来就白的肌肤照得更白。
白菓留长发,但一中有规定,男生的发型至多盖住耳朵。
但白菓不一样,人家是艺术生、未来的大画家,追求审美和时尚,跟咱普通人哪儿能一样?
班主任堂而皇之地为白菓找了借口。
白菓的父亲是市内上市集团的老总,今年刚给学校捐了个信息科技室,要求把成绩垫底的白菓塞进一中最好的火箭班。所以大家对白菓的特立独行都习以为常。
关于信息科技室的由来,韩竞东不关心,也不知道。
但他体育课时总偷偷溜进去,躲着人用里面的电脑。
韩竞东第一次拿到白菓给的一万,也是在信息科技室。
现在白菓出现在他面前,穿了裙子,韩竞东顺着他的身体,把视线放下去,臀下去的线条没有阻隔。
韩竞东猜测白菓估计没穿内裤。
再往下的地方被柜台遮住了。
韩竞东再次把视线拿上来。
白菓身上的裙领很低,女人穿上,胸会撑起来。但白菓胸前一片平坦,那块布也就垂下去,空出条不算窄的缝,他弯腰靠过来时,韩竞东能从缝隙里看到白菓胸前一晃而过的红色。
白菓身上很香,不是这个年纪学生身上能闻到的、属于成熟女人的高级香水味。
他脸上没化妆,但涂了口红。
在雪天看起来十分刺眼,韩竞东就只盯着他在冬夜里发红的嘴唇了。
白菓红颜丰润的嘴唇看起来很柔软,口红贴合在他唇上,有种红丝绒质地。
嘴唇闭合了一下,露出中空的小肉缝。
韩竞东看到他藏在里面的洁白的门牙。
白菓没骨头似的,支着手臂随意靠上玻璃柜,他手臂被冻得苍白,浮起青紫色的青筋,韩竞东又看到他小臂上冒出很小的鸡皮疙瘩。
最后才看着白菓的眼睛。
白菓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黑色的眼瞳在他艳丽的面孔上很显眼,像镶嵌在柔软肉体深处的两颗玄黑宝石。
不过白菓脾气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
白菓转学到一中就是因为校内斗殴,被家里用钱摆平。一中是涣市最好的高中,人人都忙于学业没有惹事的心思,开学第一天就避开白菓走,像躲瘟神。
只有韩竞东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躲着白菓。
他听不到。
如果他知道,也不会去问白菓借钱了。
在那之前,韩竞东以为白菓是一颗干净的、洁白的明亮的白色钻石。
但白菓不是,他是打落银杏的果,蚕食自己,也毒害了韩竞东。
白菓被冻得搓了搓手臂,他不太耐烦,嫌韩竞东反应慢,动作也慢。
白菓咋舌的时候眼睛会微一眯起,眼角垂下去,窄又小的脸冷着。
【聋子,看够了没?】
韩竞东看懂白菓的唇语,又平静地看了他几秒,没有搭理他。
韩竞东重新把脸低下去,继续盯着手里的草稿簿,像是懒得多费力气与白菓纠缠。
桌子又一震。
白菓不依不饶,他急促又不讲道理地反叩玻璃桌。
韩竞东正要得解,被他打断,微不可查地皱眉,打开助听器。
白菓声音不大,抹了口红的嘴巴动了动。
韩竞东反应还是慢一点,歪歪头侧过左脸,露出耳朵,流畅地指了指,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白菓又啧一声,觉得与他沟通十分困难,放弃了。
他抬起纤细的手臂指了下墙侧的烟柜,努努嘴,把钱拍上来,声音很大,冲着韩竞东的助听器:“拿包利群!”
韩竞东盯着他的嘴唇,反应很慢,他垂下眼皮扫了眼桌上的钱,才沉默地扭向烟柜。
他手臂很长,也可能是店铺不大,伸手就拿下来。
白菓要拿走,但烟盒被韩竞东按住。
韩竞东的手很大,指骨连着虬起的筋脉,透出隐匿的力量。他看起来没有用力,但白菓拿不走他手下的烟。
白菓眉梢蹙起来,动了动嘴唇开口前被韩竞东打断。
韩竞东的指腹很快地挨了下唇,用食指点了点烟盒上印刷的黑字【本公司提示 吸烟有害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