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而复始(124)
王铎在警校时就对罪犯画像展现出了极大的天赋,工作后他的画像准确度也跃为所内历年最高值。
所里的同僚们对他抱有极大的期待。
王铎嗓音嘶哑:“把报告发给我。”
他挂了电话从床上坐起身,沉默地从衣柜里拿出换洗衣物,一件件穿上,走到客厅去,脚好像更跛了。
王铎有一台跟了他很多年的笔记本电脑,已经有一道裂痕,他在电脑上点开同僚发来的文件,静静地滚动鼠标。
犯人时隔数日再度犯案,作案手法与前几起案子相差无几,仍旧是无头男尸,仍旧是在海中发现,但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尸体没有腐烂,是昨晚被害,所以法医在这具尸体上查出了以前都没有的线索。
凶手似乎并非是直接杀死受害人,而是先与对方搏斗一番,而后徒手掐死死者再进行斩首。
这一作案特征的发现再度将犯人的行为引入了全新的方向,掐死对方一般是需要强烈的恨意的,斩首是对尸体的凌辱,也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唾弃。
专案组迅速调转了方向,重新将王铎的分析纳入考量。
要产生这么强烈的恨意,作案动机一定是仇杀,但什么仇会让凶手犯下如此恶劣凶残的案子呢?
仇杀、随机作案……
难道是情杀?
“不可能啊,如果按照出轨情杀案的方向去查,这些死者都是人均身高一米七六,体重70公斤以上的成年男性,女性凶手是很难有这样的力量制服他们的,死者体内都没有检测出药物,除非是有另一个男人帮她,但这逻辑就很奇怪,一般来讲这样的凶案凶手不会想有第三人参与,感觉有点说不通。”
电话那头同僚几人讨论着,顿了顿,想到许久未发声的王铎,想看看他的意见。
王铎侧着的耳朵微微动了下,他听到有脚步声在门外窸窣响起,拿起手机,悄无声息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靠近家门,挑起猫眼。
陈小奇似乎很开心,换了身衣服,转着手指上的东西。
王铎从猫眼中看到,那是一枚戒指。
“如果是同性作案呢?”王铎淡声给出一个可能,“杀人的,是一个男人。”
“但情杀不就不通了——我操!”
“同性恋?!”
“嘶——”
“往这上面查!”
……
电话那头讨论起来,王铎挂了电话,推开门走出去。
陈小奇正在掏钥匙开门,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回头看到满身酒气的王铎,翻了个白眼:“操!瘸子你要干嘛?”
“你在卖淫,这是犯罪。”
王铎盯着他,倏地开口。
陈小奇的话被堵回去,他表情还停留在某个神态上,瞪大了眼睛,张着嘴,看上去十分滑稽。
王铎看着陈小奇的脸很快变得苍白,嘴唇颤了颤。
“你,你什么意思?!”陈小奇手指颤了颤,指着他:“你他妈血口喷人!”
王铎平静地注视着他:“我都看到了,你还在上学,又这么年轻,人生还很长,他们都是有家庭的人。”
陈小奇感觉他在威胁自己,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揪住他的领子:“操!瘸子你想干什么?!”
王铎没有反抗,任由他抓着自己,嗓音沙哑:“你还有选择,有些孩子连选择都没有,不要执迷在错误中。”
陈小奇气急败坏地打了他一拳。
王铎竟然开口“哇”一声,吐在了陈小奇身上。
陈小奇尖叫着推开他,王铎跛脚站不稳,往后踉跄几步。
好在他没吃多少饭,只是酒液在胃中酝酿出十分不好闻的味道,陈小奇也快吐了,干呕了两下甚至来不及回家,推开王铎冲进他家的厕所抱着马桶呕了出来。
陈小奇晚上跟人到高级餐厅吃了一餐,撑得本来就不行了,被王铎熏得大吐特吐,把酸水吐完还在干呕。
王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对厕所里的味道置若罔闻,从卫生间悬挂的绳子上扯了条毛巾,打湿水、拧干,递到陈小奇面前。
陈小奇毫不客气,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把夺走毛巾擦着脸和身上。
王铎又喝了口酒,看着他,忽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陈小奇冷声反问。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看了你客厅的奖章,庆大是很好的大学,补助金不会很少。”王铎的声音又长期被酒液侵蚀的沙砾感。
陈小奇冷笑:“关你屁事。”
王铎灌了口酒。
陈小奇把身上被他吐脏的衣服脱掉,露出红痕斑驳的身躯,后背有几道深浅交叠的鞭痕。
“他们打你。”王铎道。
陈小奇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把衣服团成团,走到他的洗手台去拿肥皂冲了水,用力揉搓着,头也不回道:“与你无关。”
“你是自愿被打的吗?”王铎又问。
陈小奇没有回答,继续洗着衣服。
王铎道:“他们找你就是为了这个,对吗?”
陈小奇关了水龙头,目光在手指上银戒的奢侈品logo上短暂停留,余光扫到黄色肥皂盒角落的粉红色液体上没有多想,很快就把手里的肥皂放回去,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陈小奇把衣服的水拧干,握在手里转身准备离开,却被王铎堵住了路。
王铎不依不饶地盯着他。
陈小奇被看得火大,他青涩的脸庞上写满不服气与怒火:“你到底要干什么?!快点让开,我要报警了!”
王铎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厕所里变得十分安静。
镜头不断在陈小奇和王铎的脸上来回交错,陈小奇额角流下一滴汗,怒骂一声:“让我出去!”
安静片刻,王铎拖着脚让出一条路。
陈小奇气冲冲地捏着衣服冲回去,掏了钥匙回了家,重重摔上门。
王铎没有再与陈小奇见面。
一直到两天后的深夜。
傍晚楼上的争吵与楼下的钢琴声后,整栋居民楼被扼住咽喉,陷入更为漫长的沉寂。
王铎坐在客厅默默地喝酒,手边的资料摊开,上面是几桩死状凶残的无头案的照片。
沉静的门外再度出现响声。
王铎下意识抬头望过去,听到脚步声在门外停留很久,但一直没有传出陈小奇家开门的动静。
他顿了下,把手里的家酒瓶放下,拖着腿走过去,推开门,陈小奇晕在门外的楼梯上。
王铎目光看着他,轻轻眨了一下,一深一浅地走过去,缓缓地把陈小奇抱起来,又慢慢地拖着他,回了家中。
陈小奇烧得很严重,脸颊通红,眉头紧紧皱着,嘴里嘟囔地叫着什么,被梦魇住,很痛苦的模样。
王铎把他放在床上,解开陈小奇的衣服,目光顿了下,看到他身上渗出血丝的伤痕。
他打了盆水,拧了毛巾轻轻擦拭陈小奇的身体。
陈小奇冷不丁转着脸,痛苦地呻吟。
王铎动作停下来,看着他,俯下身去凑到陈小奇耳旁,听到他在梦中艰难地说:“爸爸……不要打了……求求你……”
王铎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把他伤痕累累的身体擦干净,慢慢拖着脚倒了水,去小区外的药店买了药。
临结账前,忽地想起什么,王铎又让药师给他拿了一罐治疗肛裂的药膏。
他回家的时候陈小奇还在床上睡着,眉头还是皱着,看起来睡得不安分。
王铎拿着退烧药,捏开陈小奇的嘴,按着他舌根把药送了进去,又挤了药膏出来,替他把身上的伤口都擦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后,他缓慢地扭头,看向床头柜上放着的肛裂药膏。
镜头最后停在那盒药膏上,盖子是拧开的,药膏的锡纸包装憋下去,有一些淡黄色的膏体在边缘干着。
陈小奇冷不丁睁开眼,“嗬”地吸了口气,他看着陌生的卧室大惊失色地跳起来。
身上的伤口猛地被扯痛,他吃痛地白了脸,跪在床上。
门外响起脚步声,那道脚步声很拖沓,一深一浅,一重一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