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老实但万人迷[快穿](104)
是柔韧的紫藤在尽力支撑一折就断的纤薄骨架。
是蒲公英在运送氧气,风信子在分发养料,金盏花哄着这双眼睛每天再努力张开看看太阳。
再多醒一天。
说不定哪天就能等到回家的亡灵。
而这个倔脾气的向导,没有了旧哨兵就拒绝一切新哨兵的向导——因为没有哨兵守护、那个深层精神图景没了门锁,于是索性就不睡,一直静静坐在那里守着。
“我没事。”宋汝瓷摸了摸蛇鳞,试着解释,“没有那么严重……”
话还没说完,就被奇异过头的感触搅得支离破碎,淡白嘴唇仓促抿拢,还是不受控地闷哼出声。
腿蜷了下,被蛇尾卷住,扯直。
真正的、属于凛冬荒原的暴雪气息,随庞大虚影一并压落,强势凛冽的气息碾进那一片白茫茫的雪。
锋利獠牙衔住白皙耳廓,留下近乎针刺的疼痛。
由这个细小的口子,属于巨蛇的力量被源源不断灌入,失控的菌雪有了束缚,逐渐变缓、变柔,不再像能淹没一切的暴雪。
蛇身盘结成巨大的巢穴,人类向导头颈后折,喉核微弱滚动,汗水渗进睫根,手指蜷曲,仿佛无意识攥住了什么东西。
巨蛇冷酷,不管,只是把蛇鳞弄软到能被人类随便揪着不放手,半点不顾这么被拽着实在很疼。
「胡闹。」
异常冰冷的嗓音混着蛇鸣,杂音很多,听得出发声还不熟练——巨蛇就这么活生生被气得会说了话。
巨蛇要发怒了。
蛇尾束缚手腕压在头顶,找了半天的软和东西,终于从菌雪里翻出个枕头,它必须要让这个人类长记性。
为什么不选最简单的办法,为什么不找那个最直白、最明了的办法,为什么那么努力地找复活他的途径,却连自己的身体都随便用些花花草草修好接着用。
身体被糟蹋成这样,如果它的人类向导将来活不了两百年怎么办?
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我死了。」巨蛇磕磕绊绊地质问,「为什么不,再找一个?」
第57章 下了一场雪
某个瞬间。
某个几乎是错觉的瞬间里, 苔原上总是安静流淌的风静悄悄停下。
熔金蛇瞳颤了颤,收缩成一线——
现在再想进一步补充、解释。
想加上“只是为了身体不崩毁找一个哨兵临时过渡,等我回来就立刻把那个混账远远丢去风暴橡树林”这种重要前提和后缀……不论怎么看, 都已经显然来不及了。
况且巨蛇也没锻炼到能一口气说这么多。
可银白色的安静瞳孔里, 那层总是覆着的薄薄微笑之下,有什么在涌动, 像是星辉糖那层半透明的糖壳被咬碎。
喀嚓。
很轻的一声。
笑影渐渐溺进月色下的静湖深处。
……
宋汝瓷尝试坐起来。
巨蛇慌乱地、慌乱到无措地帮他, 不太成功,人类向导的手臂被它弄软了几次, 跌回一点也不硬的蛇腹,衣领被压出褶, 浅草色的长发稍微有一点乱了。
这种混乱, 近乎颤栗嗡鸣着的鳞片, 在温柔依旧的掌心被稍微抚平。
“我知道。”宋汝瓷轻声回答, “不要紧, 我知道。”
他很少说话的时候不弯着眼睛, 而这双眼瞳, 总是温柔漾出生机的苔绿底色, 被菌丝覆盖成仿佛冻雪的银白,就更令人恍惚。
宋汝瓷并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慢慢地抚摸蛇身, 微凉指腹滑过蛇鳞, 力道柔和认真到极点。
像在某个彻底只剩独自一人的时刻,死寂, 灰尘飞舞,被柔软菌丝堆砌成一个虚幻的影像,又因为承受不住日光的重量坍塌。
蜷膝坐着的向导,在不透光的待审查室角落, 赤着脚,苍白脚踝被特制的合金镣铐磨得渗血,安静地、平静地,像是不识字的孩子一样尝试靠指尖读懂一张冰冷的死亡通知单、一块染血的金属铭牌。
蛇鳞在他掌心震动,一片接一片变得柔软、卷着手指、不肯放开,巨蛇又急到完全忘了应该怎么说话。
怎么道歉?
怎么把阴差阳错、绝非本意的话吃回去?
怎么解释……不,或许用不到解释,它的向导聪明到完全明白它急到说不出口的意思。
这个建议一定也被无数次提出过,被各种人,或是觊觎、或是心怀叵测、或是真的好意,只是当事人完全没有这个意愿。
“变回来。”宋汝瓷的手覆着那些蛇鳞,柔和的嗓音依旧是暖的,“变回来,我们正在生气,我不希望你是这个样子,让我摸摸你,酆凛——”
随着最后一个字。
巨蛇消失。
床垫因为某种重量而微微下陷,巨蛇吞掉消化的精神体其实已经不足以支持化形,但哨兵就是能执行向导的指令。
不论生还是死。
那只手往记忆里的高度抬,不差分毫地抚上眉骨,指腹轻碾过疤痕。哨兵的身量能让影子轻易笼罩吞噬安静蜷缩的向导,但被捧着侧脸时,脊背不自觉塌陷,屈膝仰头,望着银白色的眼睛。
宋汝瓷垂着睫毛认真想了一会儿。
“你刚才,和我说的事。”
“我不想答应。”
他的向导好像终于第一次学着好好说出这几个字:“我不要。”
平时温润到极点的嗓音有了变化,还是柔和,还是安静,但像盛惯了醇厚茶水的薄胎瓷杯忽然全无预兆,润泽釉面层层剥落,在坠地碎裂前轻声脆响。
几乎透出旧日少年颤栗着的压抑清越。
空气跟着一颤,磅礴的精神力已经压缩到极点,几乎将这幢旧别墅崩裂。
或许有几扇窗户碎了,碎得不多,几个小缝隙,风灌进来,掀起的窗帘放进月光。
月下的人影单薄。
蛇鳞覆面的缄默哨兵抬手,小心覆住因为太过清瘦而在低头时凸出的颈骨,挡住风不叫这里受凉,又去护着颈窝和过分下滑的衣领露出的锁骨。
手足无措。
手足无措。
掌心用最轻的力道拢着肩胛过分锋利的单薄弧度,护住微颤的蝴蝶骨,它们在衣料下太过突兀,仿佛有什么曾经自由柔软的翼翅被从这里生生撕扯断裂。
“不要。”他本能地说,“好,不哭,不要,我们……”
后知后觉地,禁锢下颌的蛇鳞层层剥落,他想起了怎么说话,怎么开口。
他立刻急着说“对不起”。
“对不起。”归来的亡灵还很生疏,说话不熟练,但说个不停,“对不起,对不起,不要别的哨兵,一个也不要。”
“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我想刻烙印,我不舍得,我不舍得。”
酆凛其实知道自己多半会死。
他当初接到的任务,是去那个所谓的北方边境“非法实验室”收集证据、伺机捣毁——可这根本就是个元老院内部博弈下完全撕裂的手令。
一部分势力以奥古议长为核心,要捣毁这种藏污纳垢的魔窟,另一部分却干脆就是这个魔窟的投资人和庇护网。
上级的争斗,最终会以推出一个足够分量的牺牲品结束。至于怎么让一个被单独培养的哨兵心甘情愿听话,有太多办法了……最好用的办法就是“让他看”。
让他去看,去知道,去期待和陷入最美好的想象。
他将来会有一个向导。
一个家。
酆凛无法自控地期待着这件事,于是他也会生出侥幸的乐观——如果能顺利完成任务呢?上面承诺,只要完成这个任务,他就可以不再做这些事。
他就可以做一个相当年轻的退役哨兵,可能会受点伤、落点残疾,那又怎么样?无所谓,哨兵的身体很结实,一条腿一只手臂也能抱起自己的向导。
自己的爱人。
那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啊,他们在白塔学校找点很简单的选修课当导师,比如药剂学或者随便别的什么,一起住在别墅里,没事就一起出去散步。
弄个很暖和的壁炉,烤点面包、煮点咖啡,一起窝在沙发里看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