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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 一(5)

作者:藕香食肆 时间:2019-10-10 18:13 标签:重生 虐恋情深 系统

  不然,他把徐屈要来干什么?他这辈子都不想当皇帝了,要个单眼飞将来当摆设吗?
  把戏做足又吃了小衣豆腐的谢茂心情大好,当先打马飞驰而去。
  待回到山间行宫,天已彻底黑了下来。
  谢茂命人带徐屈找地方安置,即刻拨了供养与宫人去伺候,衣飞石也期期艾艾的想跟着徐屈一起走。——这少年是真的想明白什么事儿了?
  谢茂颇觉有趣,他其实是想留衣飞石在身边住,不过,真没存着什么邪念。
  就是想着前世恋慕之人,忍不住想要更亲近些。想着人伺候他高高兴兴的饭食,想看看他年少天真的情态,想听他的声音,想看看他的身影。——难道他还真能把这少年小衣捉来吃了?
  现在衣飞石想明白事儿了,知道躲着他了,他就把同宿的念头熄了。
  不过,戏要做足。当着徐屈的面,谢茂故意拉着衣飞石胳膊不放,又是搂小腰,又是牵小手,口口声声叫外甥,要和外甥抵足而眠。吓得衣飞石磕磕巴巴地摇头,说:“殿下,卑职睡相不好,半夜要打拳……若、若是冒犯了殿下,那可太不好了……”
  谢茂故作一副突然想起这少年武力值颇高的忌惮样,皱眉道:“是么?”
  衣飞石不住点头:“正是正是!卑职晚上头睡枕头,白天起来就是脚睡枕头了。特别不好!”
  谢茂方才遗憾地说:“那好吧,你今日暂且与徐将军挤一挤,明日孤让人在寝宫旁边收拾个厢房出来,你再搬过来……”
  衣飞石瞥了他一眼,没说明日我领了小马儿就走了的话,他已经知道了,脱身不易!
  ※
  银雷亲自安排徐屈与衣飞石在松风院住下,出门就遇见了轻衣简饰、偷偷过来的谢茂。
  “殿下?”这么晚了您就带了两个人出来,仪仗都没带,这是……要干嘛?
  谢茂轻嘘一声,从旁边的湖竹小径走进问水书斋。
  当着银雷的面,谢茂将书橱角落里的几块镇纸挪动了数次,摆着满满当当厚重书籍的书橱竟从中翻开,露出一间密室。银雷顿时瞠目结舌。谢茂已提着一盏灯,顺着密室走了下去。
  银雷犹豫了片刻,没有跟进去,而是守住了门口。
  谢茂已顺着密室甬道,来到一面狭窄的夹墙之内。这是一个监听之所。
  ——整个松风院正堂,都在监听范围之内。
  若是此时的谢茂,当然不应该知道这个秘密。不过,混了好几世了,各处见不得光的小秘密,他着实也接触了不少。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见得多了,掌握的线索多了,总能吊打欺负小朋友。
  此处只作监听只用,夹墙里并不透光,谢茂提着灯很放心地在里边寻找位置。
  松风院的正堂和大部分堂院形制一样,都是上房五间,中间最宽敞气派的一间做待客厅,东次、西次、东梢、西梢,各有功能。或是做书房,或是做寝房。银雷将徐屈安置在这里,衣飞石非要跟着徐屈住,银雷就把书房内的憩室也收拾了出来。
  谢茂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五间房里,找到徐屈与衣飞石所在的位置。
  他其实不必亲自来听,甚至也不必交代任何人来听。——他已经知道衣飞石有些不妥了。
  可是,他还是想来听一听。这是一种恋慕之下才会有的牵挂与好奇。他想知道衣飞石的一切,包括衣飞石年少时的狡黠。
  很快,谢茂就听见了很清晰的说话声,是徐屈在和拨来伺候的宫人说话:“不要热水,洗澡伤阳气,老子不得天天洗!”
  衣飞石似是轻轻地笑了一声,宫人唯唯诺诺退下。
  这监听的夹墙是特制的,具体什么原理,谢茂也没有弄懂。总之,松风院内说话的声音能清晰的传入夹墙之内,就似面对面,夹墙里的声音则很难外泄。前世谢茂曾命人在夹墙内放鞭炮,外边正堂也毫无所觉。
  谢茂看不见屋内发生的一切,就看着手里的灯,静静听着。
  徐屈与衣飞石似是关系很亲昵,衣飞石称呼徐屈为老叔,徐屈就叫他小石头,二人讨论了一些前线战事的问题,又很家常地提起了梨馥长公主娇宠的衣家那对双胞胎,谢茂甚至都认为这二人今天不会说正事了,很突兀地,徐屈说:“那位恐好南风。”
  一瞬间,谢茂都觉得呼吸有点紧了。
  却听见衣飞石严肃、认真,甚至带了一点牺牲的口吻,说:“我知道。”
  “今夜就走。”徐屈压低声音,冷冷地提议。
  谢茂毫不怀疑徐屈的决心。他要送衣飞石离开,不惜杀信王府侍卫,一路喋血。
  然而,不出谢茂意外的是,衣飞石否决了他的提议。
  衣飞石说:“辕门初见时,我就知道了。”
  辕门初见时,衣飞石就看出了谢茂看自己的眼神不对。
  衣飞石常年在军中厮混,更不是没有交往的纨绔朋友,男男之间的事情,他或许比京中大部分世家子弟都见得多。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谢茂眼中的不同。——他仍是选择了接近谢茂。


第6章 振衣飞石(6)
  “那你为何不闪不避,反而与他刻意亲近?”
  徐屈不认为衣飞石对男人感兴趣。
  退一万步说,就算衣飞石喜欢男人,那他也不可能看上信王。
  信王是大行皇帝幼子,从小娇惯得文不成武不就,偏偏宫中的淑太妃小林氏老谋深算,朝中更有林丞相把持大局。信王若是和掌握兵权的衣家亲近,那妥妥就是个扶不起来又惹今上忌惮的祸根。
  ——衣尚予自己都麻烦缠身牵扯不清了,哪里还敢去勾结王爵?
  徐屈心中猛地一颤,看向衣飞石:衣尚予受文帝深恩,不忍废帝自立,衣飞石呢?
  就算衣飞石没想过谋朝篡位的事,他是否想过废了宫中那位气量狭小的皇帝,扶立传闻中性情温和、对待下人都温情脉脉的信王呢?否则,他为何明知道信王心思不纯,却还是刻意亲近信王?
  衣飞石看明白他眼中的震惊,冷笑道:“老叔,家破人亡就在眼前,您想太多。”
  谢茂在夹墙里看不见衣飞石的表情,只听出那少年冷静的声息中带着一缕愤懑苦涩。
  “去岁西北大旱,陈朝年内必有灾民流患。那边的狼崽子是什么脾性,老叔不知道么?国内有事,必衅于外。襄州仍在对峙,陈朝受灾严重的潭、芈二郡,南下即是秦、云二州。待去岁陈粮耗尽之前,陈朝必会另开战场,就在秦、云二州。”
  “阿爹上书请调精兵于下虎关,便宜驰援秦、云,皇帝先给阿娘晋了长公主。”
  谢茂只听见衣飞石嘲弄至极又灰心至极的声音,“他不想打赢这一仗。”
  “他就是想丢了秦州,丢了云州,再以失疆裂土之罪杀了阿爹。”
  ……
  谢茂默默无语。
  他一直都知道衣飞石很聪明,却没想过衣飞石在少年时就有此见识。
  在他的印象中,衣飞石打仗很厉害。除了初出茅庐那一仗胜得惊险些,真正是一辈子戎马倥偬捷报频传。战事交给旁人,谢茂在京中就得揪着心等战报。若是交给衣飞石,顶多就是头疼一下,这衣大将军回来了,只怕又要拉一摞老长老长的请功表……得赏官赏银子啊。
  战事上,衣飞石可谓一言九鼎。政事上,他却始终一言不发,从来不管不问。
  谢茂一直认为他不太懂政事。现在终于明白了,衣飞石哪里是不懂?明明是太懂了。
  一位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一位亲手打灭陈朝、降服浮托国的绝世悍将,说他不懂政事?衣飞石打的两场都是正儿八经的灭国之战!这种层级的战争,指挥者若不精通政事,怎么可能顺风顺水在短短十多年里就结束了战争?
  此时衣飞石不过是在衣尚予帐下听令的役兵,眼光就已不再局限在方寸之间。
  他想的并不是陈朝与谢朝正在开战的襄州,而是陈朝之内的暗涌。
  ——也包括谢朝内部的暗涌。
  打仗,从来都不是短兵相接的那一点儿实力比拼。这世上或许有偶然发生的单纯战斗,却从来不会有目的单纯的战役,更没有目的单纯的战争。
  衣飞石今年不过十五岁,就已经具备了绝世名将才拥有的胸襟眼界。
  聪明的人,当然是从小就聪明。
  谢茂心想,当初自己也是重生了一次才看懂皇帝的险恶用心,和芝麻馅儿的小衣比起来,第一世刚穿越来这个世界的他还真是傻白甜。
  皇帝才将衣尚予请求调兵的奏折留中不发,衣飞石就一眼看穿皇帝想杀人了。
  这种近乎可怕的洞察力,着实异于常人。谢茂自愧弗如。
  朝野上下,包括第一世刚刚穿越来的谢茂,见皇帝扣了衣尚予的奏折,想法大抵都是,皇帝忌惮衣大将军兵权在握,不欲他再扩大势力染指秦、云二州,所以才暂时搁置。
  ——谁能在这时候就想到,皇帝愿意割让一州土地,只为杀衣尚予?
  甚至在前世秦州战败,皇帝下旨处斩衣尚予时,都有不少人在刑场边上幻想,皇帝会有一道恩旨,临刑前一刻喊个“刀下留人”。——杀衣尚予,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拿一州土地做牺牲杀衣尚予,这就更加不可思议了,根本不能想象!
  “阿爹不信。阿爹说,天下是皇帝的天下,皇帝岂会用国之大事开玩笑?杀衣尚予区区两名甲士即可,不必用两州之地牺牲。”
  “哈。”衣飞石苦涩地笑了一声,“老叔,你不说话。你也不信我的判断。”
  我信你。谢茂在夹墙内默默地说。
  好半晌,徐屈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就如你所说,皇帝要拿衣家开刀,你不劝大将军早做防备,牵扯信王作何?”他言辞间充满了对谢茂的轻蔑鄙薄,“他娘是个厉害角色,他娘舅也是个厉害角色,奈何他扶持不起,否则,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也不是这一位。”
  说到这里,徐屈就骂了一声,“咱们也不至于这么为难!”
  林家和衣家没有利益往来,但林丞相对衣尚予很有几分信任倚重。若是谢茂登基,小林氏与林丞相把持朝政,衣家确实不会像今天这么进退维谷,更不会闹出让衣尚予在青梅山遥控战局的傻逼事来。
  所以,我这是被鄙视了?谢茂不自在地摸摸鼻子。
  “阿爹那里,我劝过了,也请襄州大兄写信劝了。阿爹只是不听。”
  谢茂心中默默地说,他哪里是不听?他是没办法,也不敢拿两线战局做赌。但凡衣尚予有一丝私心,前世他也不会落到身首异处的下场。你阿爹忠君爱民,战功赫赫,是百世不出的英雄好汉。
  徐屈也不吭声了。衣尚予拿定了主意,谁能劝得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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