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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 一(16)

作者:藕香食肆 时间:2019-10-10 18:13 标签:重生 虐恋情深 系统

  底下人立刻反驳:“这要不是钱司尊的亲外甥,钱司尊干嘛差我们出来?那人把承恩侯的庶子废了,可不就是给钱司尊家姐妹出了口气?呵,承恩侯夫人又不是没儿子,倒要娘家兄弟给庶子做脸?”
  “你懂个屁!打断那四公子的腿,下的难道不是侯爷和世子的脸?夫人当然要发作。”
  “我看不尽然,这侯门里的弯弯拐拐……”
  几个卫戍军歪着楼聊着天,小心翼翼地看着守护在门前的信王府侍卫,保持默契往后撤退。卫戍军军纪荒疏多年,浑不吝的混子充斥其中,这兵头儿虽有立功之心,却无御下之能,只得气鼓鼓地独自一人钉在龙幼株的门口,与信王府的侍卫怒目相视。
  信王府侍卫心中纳罕:这憨子一脸愤怒看着咱们是要怎样?莫不是傻的吧?
  没多久,连宝带着大队卫戍军增援冲进来:“头儿!张头儿、李头儿、吴头儿恰好都在附近办差!听我招呼立马就带兄弟们来了!”果然就走进来另外三个兵头儿,其中一人神气彪悍,走在最前边,他所带的一队人马也是个个行止风雷,远比其余卫戍军精神焕发。
  跟信王府侍卫怒目相视的兵头儿大喜过望:“张老大!”
  张老大是卫戍军里有名的杀神,相传他本是锦衣卫的百户,办差时得罪了某位封疆大吏险些被治死,蒙老上司庇护捡回一条命,这才沦落到卫戍军当一个小小的兵头。寻常卫戍军都受五城兵马司辖制,唯有张老大是听调不听宣,非常拉风。
  “目标在哪儿?”张老大挥手吩咐噤声,只问先来的兵头儿。
  “就在那间厢房里。外边有悍卒八人,暗处还有三人……”
  兵头儿并非只顾着与信王府侍卫大眼瞪小眼,他已经做好了调查,此时一一指出小楼外的制高点,恰好是信王府侍卫三个暗哨的藏身处,“屋子里有乐班十二人,舞伎三人,娼妇一人,随从二,护卫一,另外一个坐在西边屏风下喝酒作乐的少年,即是目标。”
  张老大目光幽冷地盯着明处暗处的信王府侍卫看了一眼,不顾身边同僚的跃跃欲试,独自上前一步,立于庭前,道:“卫戍军兵头张岂桢,请见贵人。”
  背后传来一阵喧哗,张老大带来的一队人马神色冷峻鸦雀无声,其余几个兵头下辖的兵丁则章程散漫地开始了惊呼:“哦哟!真是陈朝的探子?莫不是又来了个庆襄侯?”
  “嘿,我们要是捉了个陈朝的侯爷,怎么也要官升一级吧?”
  “说不定是个公爷呢!”
  “我看是个王爷!”
  “兄弟们,准备好了啊,捉个陈朝的王爷,封妻荫子就在今日!”
  ……
  王爷倒是王爷,可惜不是陈朝的王爷,捉住了也没升官的奖赏。
  侍卫来禀报:“十一爷,外边卫戍军一个叫张岂桢的兵头,说‘请见贵人’。”
  酒酣耳热的谢茂操起纨扇呼呼刮了两下,心情略烦躁。
  前边那个愣头青就没发现端倪,再来一个,怎么就认出他是“贵人”了呢?
  ……张岂桢?这名字好像有点熟悉。他认真想了想,想不起与张岂桢有关的任何事。想来前几世也大概是随便听了一耳朵,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只得放弃再想。
  外边卫戍军数十人挤了个满满当当,屋子里的乐班舞伎也终于察觉了情况不对,胆子小的泪水都掉了下来,个个战战兢兢地继续动作,曲不成调,舞不成章。谢茂被这突如其来的张岂桢坏了好事,酒气上头也觉口渴,猛地灌了一口茶,不耐烦地挥手:“把人都放出去,这弹的是什么玩意儿!”
  乐班舞伎顿时狼狈奔逃,争先恐后地抢出了厢房。
  唯有龙幼株仍安安稳稳地坐在谢茂身边,动作纹丝不乱地挽起纱罗长袖,露出一截皓腕,轻轻为谢茂再添了一碗不冷不暖的解酒花茶。满屋子急迫凌乱中,她沉静得宛如画卷。
  谢茂终于觉得她有点儿意思了,侧头问道:“你不走?”
  龙幼株牵衣离席,裣衽为礼:“妾告退。”你不让我走,我留下也不害怕。你让我走,我还想去补个觉呢,再见。
  谢茂就觉得吧,这须涂虏汗的女儿,毕竟身负王室之血,气度见识都不一般。
  ——留在青楼继续做迎来送往的勾当,实在太可惜了。
  【强烈不建议宿主将揭必幼株作为攻略对象!】
  谢茂根本就不想再努力找什么殉死之人,听见系统在脑内刷屏,略觉诧异:【为何?】
  【须涂虏汗国灭亡,揭必幼株不曾殉国!】
  【须涂虏汗战死,揭必幼株不曾殉父!】
  【画越焉支受辱自戕,揭必幼株不曾殉母!】
  【发卖青楼卖身为娼,揭必幼株不曾殉节!】
  【这样心志坚定的女人,不可能为宿主殉死。强烈不建议宿主将之作为攻略对象。】
  听完系统的分析,谢茂差点想给龙幼株鼓掌。
  这个时代的女人,依附父亲与丈夫而存活,以孝顺与贞洁作为立身存世的资本。一旦失去了男人(父亲)的庇护,又失去了获取男人(丈夫)庇护的资本(贞洁),多半都会走投无路选择死亡。
  龙幼株作为一个亡国公主,被敌国恶意卖进青楼操持皮肉生意,她依然坚强地活了下来,甚至还能住得上胭脂楼最好的厢房,随意差遣小丫头伺候自己,这岂不是天大的本事?难怪系统都要给她一个“心志坚定”的评价。
  嗯,先把她捞出来吧。至于捞出来之后怎么用,谢茂暂时没考虑。当了两世皇帝,天底下就没有谢茂不敢用的人。蛮族的亡国公主算什么?前两辈子谢茂还用陈朝太孙当宰相呢。
  “把外边那人叫进来。”
  谢茂丝毫不理会系统蛊惑他赎舞伎三飞花的絮叨。哄个妓女给自己殉葬?还不如去宫里找个小太监好好笼络……呢?
  ※
  张岂桢进屋之后,只看了谢茂一眼,隔着半扇插屏就跪了下去。
  他对谢茂的称呼也很古怪:“十一爷。”
  屋子里跟进来四名侍卫,紧紧盯着张岂桢,惟恐他对信王出手。闻言虽然惊讶,可也没有丝毫放松。——这人认出了谢茂的身份不奇怪,谢茂又不是养在深宫的公主,卫戍军偶然也会接一些随行保护的差使,谢茂又是文帝最宠爱的皇子,当今最喜爱的幼弟,群星拱月,认识谢茂很正常。
  奇怪的是他对谢茂的称呼。若非皇家的心腹家臣,不会这么称呼皇子。
  何况,文帝已大行,如今是谢茂的兄长当皇帝,某爷某爷该称呼的就是皇帝的儿子了,谢茂这样长了一辈儿的皇叔,顶多被称呼一声十一王,再不敢叫“十一爷”。连赵从贵、余贤从这样的贴身近侍,也仅在谢茂微服时化名改称十一爷,平常都是称呼王爷。
  谢茂对他确实没什么印象,直接问道:“你是哪家的?”
  张岂桢道:“小的曾给六爷牵马守门。”
  六王谢范。
  那位爱诗爱马爱风流,最爱画美人,常年厮混在外,一身侠骨的六王爷。
  谢茂和他六哥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他心底挺欣赏六王,然而,二人的母族决定了各自天然的立场,注定了二人不可能尿到一个壶里去。
  谢范出门排场不大,轮得到给他牵马守门的,那就能算得上是心腹了。
  谢茂不知道这人为何会沦落到卫戍军当兵头,也不想问六王的私事,指着干净的酒碗,让朱雨斟了一碗酒,赏给张岂桢,说:“你是六哥的门人,认得我不奇怪。我今日‘必然’要被卫戍军抓进去,你是抓呢,还是抓呢?”
  ……能不抓吗?张岂桢充满彪悍气的脸上抽搐一阵,一口将赐酒饮尽:“抓!”


第18章 振衣飞石(18)
  张老大进门不到半盏茶功夫,屋内有敌国探子之嫌的凶徒就选择了束手就擒。
  同来的几个兵头有佩服的,也有惊疑的,皆啧啧赞叹张老大手段了得。兵不血刃啊!
  不管谁来问,张老大只把眼角往下一瞥,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伙“凶徒”,只让自己带来的那一队卫戍军负责押送,其余卫戍军在外围保持队列,将这一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被“束手就擒”的信王府众人则是个个哭笑不得。
  能跟在谢茂身边的侍卫,多数都是勋贵人家出身,跟了皇十一殿下后更是无人敢惹,这还是头一回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拿麻绳捆。可也没人敢吭声。——信王都老老实实地在手腕上套了个木枷,当下人的难道还敢比主子娇气?
  谢茂没忘了交代留在胭脂楼的赵从贵:“进宫去找淑娘娘。别忘了给我把龙姑娘赎了。”
  赵从贵愁得头发都白了:“您这要治杨家也不必亲涉险境……”
  谢茂不禁笑道:“这可是京城。”
  他敢让侍卫们尽数缴械受制,就是因为这里是谢朝的京城,是他谢家的天下。
  底下捉人的小喽啰不认识信王,进了五城兵马司升堂提审,堂上坐着的可是正经的五品京官,难道还敢不认识他这位文帝、当今都甚是宠爱的一等王爵?又有哪一家敢冒着九族尽诛的风险拿他的命开玩笑?
  赵从贵还是胆战心惊,又自知劝不得这位脾气突然变大的殿下,心中不禁嘀咕:唉,往日殿下还肯听青风嘟囔两句,如今那孩子被殿下杖毙了,可去哪儿给殿下找一个心尖子来戳?
  ——那位殿下亲口交代要赎买的龙姑娘?赵从贵若有所思。
  ※
  信王府一行人被卫戍军好几十口子押送着,一路浩浩荡荡地往西城兵马司推进。
  这动静闹得太大,各路围观群众奔走相告,各种谣言就像是风一样吹遍了整个圣京城。
  有说是江洋大盗落网的;有说是小白脸骗婚豪门小姐、婚后又逛青楼被妻子整治下狱的;还有人记得咸宁十四年的旧事,高喊这就是当年陈朝的风流才子庆襄侯又来圣京会风尘知己,失风被捕了!……
  各种传言俱是离题千里,就没一种靠谱。
  西城兵马司指挥使钱彬这会儿正在暴跳如雷:“承恩侯府是你亲老子还是怎么的?他杨靖差人送封信来,脸都没露一个,你就上赶着给他卖命呐?你要坑死你亲老子?”
  说着就是狠狠一鞭子,抽在了……地板上。
  唬得跪在地上的钱元宝一个哆嗦,哭着认错:“阿爹我知错了,求阿爹息怒!”
  钱彬生了八个女儿才挣出钱元宝这么一个独苗,气得半死也舍不得真动一根手指,门外看守书房、互相监看西城兵马司签押的两个书吏已被杖毙,他捏着鞭子吓唬了一回,见儿子哭得可怜,又忍不住哄:“你那杨表哥不是个好东西!以后不同他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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