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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 一(12)

作者:藕香食肆 时间:2019-10-10 18:13 标签:重生 虐恋情深 系统

  随后,杨竎用矜持不失温和的微笑,对谢茂说:“敢请小公子赐教家门?愚兄在家行四,若贤弟不弃,可称呼愚兄‘四哥’。”
  多大脸敢当信王的四哥?你知道信王的四哥是谁吗?余贤从都不想吐槽杨家这个冒失鬼了。
  谢茂侧身在朱雨手里玩了半天香炉,此时突然抓住炉子,连香带炭返身就照准杨竎脸上掼去。他看似没什么武力,打猎都射不中兔子,徒手掷物却有着相当的水准,香炉正正中中地砸在了杨竎的眉心,香灰噗地洒了一地,半数都落在了杨竎的脸上。
  这且不算,那炉子里还埋着一块香炭,滚烫地落在了杨竎胯下的马头上,马立时惊了。
  杨府那边谁都没想到谢茂会突然出手,——谁敢相信,一个乡巴佬敢对承恩侯的公子无礼?
  局面顿时陷入了混乱,杨府豪奴有急着安抚解救惊马背上迷了眼的杨竎的,也有气冲冲上前要捉拿谢茂的,最无所适从的反倒是先前被差遣来拿容庆的几个。杨竎以为谢茂服软要把人交出来了,因此那边只派了两个人过来,立在容庆身边的两个王府侍卫则是触目可知地不好惹,这两个人站在中间都快哭了,去抢容庆吧,估计会被王府侍卫打折,不去抢吧……嗯,不去抢。
  两个杨府豪奴很怂地选择了后退一步,甚至用眼神向王府侍卫表示:我们不来,不来。
  杨竎一边拿手擦眼,一边怒吼:“来人给我捉住他们!——不许打小公子。”
  谢茂都给他逗乐了,吩咐余贤从:“既然如此,留他一条命吧。”
  他正愁不知道怎么向杨家发难,杨竎就自动送上门了,若不是杨竎色迷心窍喊出“不许打小公子”这句话,今天承恩侯就得先折一个儿子。搞事情嘛,不嫌事儿大。承恩侯的世子谢茂都敢杀,何况是区区一个婢生子?
  他仍是和先前一样笑容温和无争的模样,半点儿不见情绪,然而,他言辞中轻慢生死的倨傲冷酷,却让服侍在他身边的赵从贵、朱雨、余贤从都下意识地觉得夜风渐寒。
  从前的信王,不是这样的。所有人心中都模模糊糊地涌起这个念头。
  可是,没有人会想到重生穿越之上。皇室中哪年不变态两个?这一年内,谢茂死了亲爹,亲兄继位,自己被晋一等王爵,又被淑太妃打发到山里替文帝守陵,剧变之下,岂能没有丝毫改变?他性子变了,没有人敢觉得奇怪,只是暗暗心惊。
  曾经最是好脾气从来不杀人的信王,前两日才刚刚杀了两个贴身内侍呐!
  余贤从刚要应是,就听见谢茂用吩咐喝铁观音还是碧螺春的语气,说:“打折他三条腿就行了。”
  余贤从与朱雨都觉得自己的第三条腿有点痛,赵从贵没有第三条腿,他觉得双腿间凉飕飕地!
  余贤从守在谢茂身边没动,黎顺将容庆拖回余贤从身边,与常清平一起跃入人群。
  信王府的侍卫都是文帝在世时钦赐,也有一些身手特别好的高手,如黎顺、常清平二人,则是当今皇帝做太子时赠予信王防身,——文帝朝晚期,想杀谢茂离间太子与淑妃的势力不在少数。黎顺和常清平就是在那种风声鹤唳的情况下,奉命到谢茂身边护卫的。
  余贤从出身世家,是文帝所赐,正经羽林卫出身,黎顺二人则是太子宫中所出,来历不明。
  余贤从做谢茂的外侍长,负责谢茂的安危,对来历不明的黎顺等人实在不太想用。可是,文帝在世时,太子送来的人就不能干晾着,现在太子登基为帝,东宫送来的人就更要重要了。所幸黎顺与常清平倒也知机,平时不会太贴着谢茂,打猎时也常常奔在最前头驱赶猎物。
  现在谢茂要差遣人做打手,余贤从与护卫谢茂的六名侍卫都没动,黎顺与常清平动了。
  这二人身手冷峻鬼魅,所过之处阴风一片,触身就是一地哀嚎。
  黎顺鱼跃而起,一拳将马背上的杨竎捶下,雁随而至的常清平横扫一腿,只听见清脆的骨折声,杨竎原本后弯的膝盖瞬间变成了前弯!惨叫声未起,黎顺触地倒踢一脚,卡住了杨竎另外一条仍旧健康的脚踝,长臂轻舒,握拳狠狠砸向膝关节,咔嚓一声碎响。
  兔起鹘落之间,不过眨眼。二人就配合得天衣无缝地打断了杨竎的双腿。
  倒是这如何打断“第三条腿”让二人颇为迟疑,黎顺眼神一瞟:你上?常清平左顾右盼:找点什么当武器好……
  杨竎双腿折断惨号着摔在地上,杨府豪奴都急了,跟着主子出门,让主子伤成这样,他们都要挨板子!运气好能捡一条命去庄子上苟延残喘,运气不好就直接被打死了!这让他们如何不急不恼?
  杨府豪奴纷纷冲向击伤杨竎的罪魁祸首,黎顺与常清平顿感压力,黎顺从靴中抽出短匕,常清平则顺手拔出了杨竎马鞍上装饰用的华丽长剑,二人被围攻得不耐烦,同时出手刺向杨竎胯下。
  “啊!!!!”杨竎惨叫。
  黎顺与常清平同时收手,各自收获破蛋一枚。
  谢茂这边只出了两个侍卫,杨府那边甭看人多马杂,战斗力意外地低下。
  黎顺与常清平越打越顺手,身边放满了倒在地上不住呻吟的家奴,定睛一看,对面还站着几个人,穿着杨府家奴的衣裳,人影却很熟悉。——不就是先前奉命去查看“捉奸”的王府几个侍卫吗?
  原来那几名侍卫见杨府来人甚多,归来请示余贤从之后,为保万全就先埋伏在了杨府人群中,伺机在上风口点了迷药。这迷药也不让人立刻昏睡,只有身燥体软之效。信王府侍卫常年试用,都有抗性,少量迷药几乎没有妨碍,放在杨府家奴身上就见了奇效。
  杨府众人尽数放倒之后,余贤从前来复命,谢茂道:“收拾收拾,咱们逃。”
  逃?这个词用得极其微妙。
  在谢朝,只要谢茂打的不是皇帝,哪怕他欺负了皇帝的几个儿子,也不必“逃”。
  他只要报出身份,别说皇帝皇后,就算是承恩侯杨上清本人,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婢生子,和朝中最炙手可热的一等王爵不依不饶。他根本不必逃。他完全可以大大咧咧地在这间小客栈里高卧不起,等着明天承恩侯府来人上门,不是向他问罪,是向他赔罪。
  ……可是,他说,他要逃。
  今夜他没有向杨竎自报家门,今夜他抢了杨靖的致命软肋,今夜他折了杨竎三条腿,然而,他就这么带着所有知道他身份的人,逃了!无名氏犯下泼天大案,承恩侯府公子惨遭毒打残害,这个消息将会随着天亮传遍圣京。
  皇帝、皇后、承恩侯府,甚至五城兵马司、城关衙门、卫戍军,统统都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会大张旗鼓地把这个“无名氏”找出来,明正典刑。
  想想这么可怕的阵仗和局面,赵从贵就差点哭出声来。
  淑娘娘诶,老奴对不住您!千岁这是故意要搞事情啊!老奴胆儿小,老奴不敢拦!


第14章 振衣飞石(14)
  打定主意要搞事情的谢茂,拥有着极其丰富的“斗争”经验。
  他故意吩咐侍卫们即刻收拾起才拆开的行囊,风急火燎地“落荒而逃”,临走时又“心生贪婪”,把杨竎带来的二十多匹健马顺手牵走,一路奔马嘶鸣、烟尘滚滚,闹得大半个城门镇都被惊醒,当街临门的商户纷纷推窗察看,议论纷纷。
  一路朝着文帝陵的方向狂奔了几个时辰,天大亮时,青梅山的衣大将军行辕近在眼前。
  衣尚予此时正在过早。听说谢茂来访,衣尚予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了,扔下半个馒头就起身,一边往堂上待客,一边问来回事的役兵:“小石头回来了吗?”儿子被拐了,老爹心里着急!
  役兵想了想,肯定地说:“没有。”
  衣尚予顿时气得牙痒痒。好你个谢十一!骗我一兄弟一儿子,今天还敢上门?
  待客是在二堂。衣尚予进门时,碰上了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的军医,往前一步,就看见他的帐前校尉伏未正蹲在一个麻袋前边,絮絮叨叨地说什么,几个人围在伏未的身边,不时动手搓出一块血帕子来。
  一身白衣常服的谢茂斜倚在条案上,百无聊赖地啃着一块酱肉,吃得满嘴流油。
  ——失去了蟠龙王袍与王爵礼仪的环绕,这少年仍是随便搁哪儿都矜贵无比的天生贵气。
  满堂血腥气。军医告罪一声就冲了上去,伏未似是松了好大一口气:“你可来了!这姑娘顶骨好似被打破了,我……”
  “你起开!”军医将伏未一脚踹开,衣尚予才看清那破麻袋里,装着一个昏死的少女。
  谢茂将最后一口酱肉吃完,拿热毛巾擦擦手,叫得亲热:“衣姊夫。”
  衣尚予与他叙礼落座,谢茂看上去就是风尘仆仆、满身疲惫的模样,来得又这样早,倒不像是从山中下来,偏偏要问:“恰好有事请教殿下。我那不争气的小畜生平白不见了两日,上下都找不到人,殿下可曾见着他了?”
  谢茂装傻:“啊?”立时将容庆拉了来挡枪,“姊夫,此事情急,还请姊夫援手!”
  衣尚予岂是好糊弄的主儿,也架不住容庆满心冤屈一身悲愤,没等衣尚予再问,容庆已噗通一声跪在衣尚予跟前,拿出昨夜对付谢茂的架势,砰砰砰狠磕几个头,地板上瞬间就溅出血来!
  衣尚予正经刀山血海里趟出来的杀神,这点儿鲜血根本不放在眼底。他皱眉,是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谢茂这是故意带了个麻烦给他。
  衣尚予皱眉,不必他吩咐,服侍在帐下的两个亲兵即刻出列,齐齐顿住腰间佩刀,同时架住容庆腋下,反手一扣,就将容庆死死制伏在地上,别说磕头,动都不能再动一下。
  这亲兵二人出手整齐划一,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可见训练有素。
  “此人是谁?”衣尚予问谢茂。
  “昨夜偶遇的路人。为何在此,叫他亲自向姊夫说明。”谢茂表示孤口渴不想多说话。
  衣尚予总不能让谢茂别喝茶了带着人滚,他只能听听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麻烦。
  容庆就保持着一个被两把佩刀制伏在地上的憋屈姿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他说杨靖逼奸不遂杀人满门时,衣尚予目无表情,他说杨靖酒醒后怕、屠灭县衙役吏时,衣尚予目无表情,他说杨靖勾结守备将军简薛杀良冒功时,衣尚予终于沉下了眼眸。
  衣尚予是个不太像武将的武将。与他威震天下的战神之名相比,他一直显得寡淡而儒雅。
  一直到现在,谢茂才感觉到他深藏在骨子里的锋芒,就似利剑出鞘。——露出锋芒的衣尚予,仅仅只是抬起眼眸,一股深沉的锐利与危险就静悄悄地统治了整个厅堂。没人敢大喘气,连谢茂都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他觉得好像回到了前世朝堂上听衣飞石大将军解说战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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