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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 一(213)

作者:藕香食肆 时间:2019-10-10 18:13 标签:重生 虐恋情深 系统

  谢茂好声好气哄着不许他出宫又不明着说不许出族的事,衣飞石心知皇帝不许,又隐隐带着“或许可以呢?”的希望,煎熬了几日,每天都很难受。
  现在皇帝自承错了,他这不为人知的小纠结就像摊开在阳光底下,还被小手抚摸了几下,特别舒坦。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猜疑皇帝的事,是他自己不对。
  他从来也不是推卸责任的人,误解了皇帝就认错认罚——皇帝却包庇他,说错的是自己,不怪他。
  这是他从未领受过的偏宠。明明就不对,有人还颠倒黑白,说你没错,错的是我!
  此时想起那日在大理寺二堂,皇帝将罗家查抄出来记载了周氏娘家涉案的账本一一焚烧成灰,衣飞石就有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念想了。烧那些账本,是因为朝廷那时不能和衣飞金翻脸,大抵也是因为……
  衣飞石被皇帝捧着脸颊,只得望着皇帝的脸,眼睫在夜色中微颤。
  ——也是因为陛下要庇护我吧?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若皇帝真的觉得他没错,那为什么还会那么失落不悦?可见还是怪罪的,只是不冲他发脾气。
  问题是……衣飞石看着谢茂的脸,寝宫里灯火昏暗,他目力却极其惊人,足够把皇帝的每一个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不止皇帝此时看着没有生气了,他感觉皇帝好像也确实是没有生气了?
  他不迷信自己的直觉,犹豫片刻,问:“陛下还生气么?”
  谢茂也不敢对他撒谎了,老实承认道:“一直也不生气呀。朕是有些伤心。”
  自来只有妇人才爱“伤心”云云,这两个字实在很少机会能出现在衣飞石的生命中,陡然听见皇帝说自己伤心,倒比惹了皇帝生气震怒更让衣飞石自责。
  他嗫嚅片刻,小声问:“那臣如何赔罪,陛下才能不伤心了?”
  谢茂被他逗得想笑,赔罪?男人之间还能怎么赔罪?
  他刚想说个荤笑话,衣飞石已低声道:“臣……还有下情回禀陛下。”
  衣飞石这一副隐隐带了点决心的口吻,把谢茂轻佻的荤笑话生生堵了回去。他心中悄悄竖起警讯,就怕衣飞石又放个不得了的大招,面上依旧宽和含笑,鼓励地说:“你说吧,朕听着呢。”
  ……衣飞石又卡壳了。
  谢茂自问极其沉得住气,这辈子登基大典也没像现在这么提着心,两人就这么呆呆地僵持了一瞬,衣飞石才低着头,小声说:“臣若是说错了,陛下罚……”
  “说错了就错了,长年累月相处,哪有不说错的时候?”谢茂一口截住他的担心,“你放宽心说,朕一早就答应了,咱们就好好说话,不发脾气,不说怪话。”
  衣飞石迟疑地看着他,他瞬间明白衣飞石的担心,保证道:“也不悄悄生气。”
  饶是如此,衣飞石还是斟酌了许久,才说:“臣今日着急出宫,顾忌陛下伺机驯服于臣,不过十之一二。”言下之意,还有更忌惮的事情,促使他匆匆忙忙不告而别。
  他说的当然是龙幼株。可是,这件事太不容易启齿了。
  所幸谢茂也不是傻子,只要衣飞石愿意与他沟通,他很容易就能从中得出结论。
  昨天发生的事不算复杂,重点在马万明,涉事者无非听事司与衣飞石、谢茂。既然衣飞石对谢茂的忌惮只有十之一二,那还有什么能让衣飞石顾虑重重?更何况,衣飞石前几天就表现出了对龙幼株非同一般的在意。
  这想法让谢茂觉得古怪又惊讶,还有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与得意。啧,吃醋了呀?
  他立刻又警醒了起来,小衣不是没事儿找事儿的人,他这样忌惮龙幼株,莫不是那女人故意生事了?难道还欺负朕的小衣了?——转念又想,除了马氏那一家祸害,还没见过小衣吃谁的亏呢。
  龙幼株欺负小衣应该是不至于,那是……碍着小衣的眼了?
  哎哟,吃醋的小衣真可爱。谢茂双手捧着衣飞石的脸庞使劲搓了搓,低笑道:“你怕龙幼株趁机收拾你舅舅。”
  衣飞石理解不了他脸上隐隐的得意,只顾着此时的心虚:“臣……不敢。”
  不管皇帝向他承诺了什么,他没资格多问皇帝身边有几个庶妃宫婢。多提一句都是僭越。
  现在他才说一句,皇帝马上就听懂了,他心里就更失落了。像是担心了许久的噩梦,终于一点点露出狰狞面目一样,马上就要成为现实。若不是皇帝早就心里有数,怎么会才提一句就明白了?
  “臣与龙司尊同朝为臣,本不该如此猜忌,昨日往听事司一行,龙司尊公正处事并无偏私,可见也确是臣小人之心。”若皇帝与龙幼株无事,他问一句不过得一句嗔怪,现在听上去好像皇帝和龙幼株真有点什么,衣飞石脊背绷得死紧,一心一意找补。
  这番话就是表忠心,我不会找龙幼株的麻烦,以后也不会和她有任何纠葛,与她各行其是,彼此都当对方不存在。
  “你到榻上去。”谢茂突然说。
  衣飞石心里正发毛,他自知今日莽撞了,昏昏沉沉地,什么话都敢说。这下说岔了吧?陛下既然从不在你面前提及龙幼株,可见不愿你知道他与龙幼株的私事,你还真敢问!憋了几年怎么没憋死你!
  这会儿谢茂叫他上榻,他也以为皇帝是恼羞成怒,当即也不敢吭声,忙爬上榻躺住了。
  心里居然还担心,陛下今日都好几次了……还能行吧?
  谢茂提着灯走了两步,插屏外就有银雷守着。他知道衣飞石耳力惊人,也不说话,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春凳上写了一个字,银雷似是想笑又不敢,答应一声就退了下去,没多久就送了一壶酒来。
  谢茂拎着这只白瓷长颈壶,吩咐道:“门前守着。”不许银雷靠太近。
  衣飞石不知道皇帝吩咐银雷去做什么,心里隐隐忐忑,脑子里刷了一堆令人面红耳赤的“刑具”。
  最终谢茂只拿了一只酒壶进来,衣飞石松了口气,心想,我这些年酒量也好了不少,再不是一杯倒,一壶酒也不……想起太后常饮的玉泉白,脸就白了白。若是烈酒,哪怕二两,他也要倒了。
  “陛下,臣……”
  一句告饶的话没说完,酒壶长颈的细嘴就插进了他口中,抵住他的舌头,有刺激的水流淌出。
  他不敢再说话,万一咳嗽呛出来了,岂不惹陛下生气?别说是烈酒,就算是鸩酒,皇帝亲手喂的,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吞下去。
  哪晓得这个念头才转过来,一股呛鼻的酸气就冲了起来,煞得喉咙吱儿吱儿的,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居然是醋!
  衣飞石被迫灌着一连吞了三、四口,满嘴酸气,皇帝才把那酒壶撤开,问道:“好喝吗?”
  被酸得泪眼汪汪的衣飞石奋力擦了擦眼角,被欺负了也不敢吭气,小心翼翼地赔罪道:“不好喝,太酸了。臣知错了,陛下……”
  “你知道个屁。”谢茂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就知道他还是再往歪了想,没好气地把装着陈醋的酒壶塞在衣飞石手里,说道,“你自己拿着,朕问你话,知道错了就自己喝一口!”
  衣飞石老实不客气地就先喝了一口。
  看着衣飞石被酸得不行又努力憋着吸气的模样,谢茂想板着脸又忍不住笑,到底还是把酒壶取了回来,先倒热茶给衣飞石漱了口。
  衣飞石讪讪地含着一口水,嘴里咕噜了几下。
  谢茂还是和往常一样,温柔细致地将痰盂盒子递来,看着他把漱口水吐出来。
  “陛下……”
  叫皇帝亲自服侍着漱了口,又有先前灌醋的事,衣飞石也大抵知道自己可能想岔了,依在皇帝身边牵扯着皇帝的衣襟,放软声音尽量甜丝丝地叫。皇帝就吃这个啊。以前还哄他叫舅舅来着。
  眼见皇帝故意不为所动,衣飞石咳了一声,红着脸,凑近谢茂耳边:“舅舅。”
  谢茂瞬间破功,噗哧就笑了,一把将他搂着轻轻拍了两下屁股,欺身将他压在榻上,逼迫道:“你个小混账呢,朕与你说的事,十有八九都不记得。就会自己钻牛角尖。快说知错了!”
  衣飞石立马投降:“错了,臣错了,陛下饶命。”
  谢茂将他搂在怀里,熟悉爱慕的身躯温热活泼,无论何时都是爱不释手的滋味。这会儿也顾不上正经事了,先亲亲抱抱温存了一阵儿,亲够了捏足了,方才与衣飞石脸贴脸凑在一处,低声道:“朕此生只与你好,小衣,衣飞石,只有你。”
  衣飞石脸色赤红,双眸亮睁睁地望着他。
  “朕说过不立后不纳妃,再没有子嗣,你不信朕。”
  衣飞石呐呐道:“那她……又不是皇后妃子,是……”
  “是江湖传言里朕最心爱的‘庶妃’,因为出身异族又沦落风尘,遭礼法所忌害,不能被接入宫中母仪天下,所以朕专门给她造了个权力极大的衙门,任凭她监察百官威风凛凛?”谢茂嘲讽地看着他,“衣飞石,你今年几岁了?愚夫愚妇津津乐道的狗血故事,你倒是挺相信的啊?”
  这么说起来确实很奇葩,可是,衣飞石信的又不是这么奇葩的故事。
  “那陛下本来……就很喜欢她……”见皇帝露出狐疑的神色,衣飞石马上拿出自己的根据,“我与陛下初识,陛下……不与我顽,专门进城找她……才、撞上了承恩侯世子杨靖的事……”
  年纪大了忘性就好,谢茂冷不丁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可是,当初他进城“嫖妓”,纯粹就是顺水推舟,故意想让徐屈串联御史弹劾自己孝期嫖妓,这事儿是没办法和衣飞石解释的啊!真要说清楚,衣飞石怕不得以为他脑袋坏掉了。
  “那时候朕不年纪还小吗?”谢茂毫不要脸地推锅,“慕名而去,连她是圆的是扁的都不知道!”
  “何况,那次朕还没进城就遇到容庆,跑了一夜去你爹的大营送人,再进京时,朕骨头都散架了,哪儿有空和美人卿卿我我?”
  “正经那时朕在为皇考守制,朕在你心中是有多狂悖不孝,才会真做出孝期与娼妓苟合之事来?”
  衣飞石被他这句话给镇住了,连忙起身磕头:“臣不敢,陛下,臣万不敢……”
  谢茂反正也不要脸了,就坐在床上有口没心地嚷嚷:“朕冤枉。”
  衣飞石头皮发麻,也顾不上磕头了,围上来哄:“是臣冤枉陛下了,臣给陛下赔罪……”
  “冤枉。”谢茂不为所动。
  衣飞石被逼得没法儿了,凑近谢茂耳畔,小声说了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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