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做梦时请别说谎(203)

　　时咎这才注意到，这间小阁楼的另一面，是一个很大的书房，棕色整墙书架上，各类书星罗棋布。
　　“这都是异形入侵前，人类历史上的书籍巨著，我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只能通过看文字，还有一些幸存的老人讲，我觉得，当时的人类一定很幸福。”
　　“你们也是，能挡在对方面前，为对方挺身而出，我很羡慕，我希望我以后也能遇到这么一个人，可以不在乎时局，不在乎明天，只拥有此时此刻，拥有我。”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神微闪。
　　时咎去牵沉皑的手。
　　他们来之不易。
　　他们一切的获得都来之不易。
　　荷恩很快收敛起情绪，关上阁楼的墙。
　　“没关系，明天一切都结束了。”
　　荷恩下去了。
　　这个阁楼没有未来世界的科技感，只是半世纪前人类生存时，最古朴的木制与砖瓦结构，但楼下的智能机器，又在解释这个文明确实发展了上千年。
　　时咎转身问他：“你猜，我们今天这晚上，会在这个世界度过多久？”
　　“不知道。”
　　来回恩德诺与地球，时间总是有长有短，或许几年，或许明天，权当局外人对故事的参与。
　　时咎趴去窗边感叹：“雪原真漂亮。”
　　地球的雪山耸于高处，恩德诺的雪山藏于低洼。亘古的荒凉，无一例外都身处险境。
　　但这里的冰冷，就在窗外，在目所能及整个眼前。
　　沉皑过去抱他，将下巴放在他肩上，双手环住他的腰，问他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或许可以使用能力去看看这里的风景。
　　时咎想了半天，想去朗道看看人类城市废墟，但转念一想，忽然说：“哎你别说，我挺想看看他们所说的‘明天’。”
　　侧过头，唇摩擦在沉皑脸上。
　　沉皑去吻他。
　　“嗯，都听你的。”
　　他们在阁楼上接吻，没有融入空气中的荒凉。
　　但片刻温存被楼下开关门的声音打扰，脚步声、没听到过的声音，朦胧传来。
　　“我听说你擅自收留了两个朗道来的居民？”声音有些苍老，但不怒自威。
　　“对啊。”荷恩的声音青涩很多，一对比，似乎还是个小孩。
　　“下次不要自作主张。还有，为什么毛毛在外面？有人来为什么不把它藏好？”
　　对方声音一大，荷恩的声音也大起来：“为什么要藏？以后我们也是要和异形共处的，而且，不是所有异形都是坏的，您也一直这样认为的啊。”
　　“我是这样认为，但朗道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因为前些年异形的攻击，你要考虑别人的感受，而且就算异形同意和谈，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这么多年了，您还在提防毛毛。”
　　荷恩的声音一委屈，对方就软下来：“唉，虽说已经息战很久，但万事小心，一点差错都不能出，明天和谈，现在政府和军方更要格外小心，知道吗？”
　　对话听得时咎在阁楼发笑，他声音很轻，怕这不隔音的房子把他的声音也传下去：“少校哎，像不像个挨父亲骂的小孩？”
　　沉皑依然抱着他，声音低沉：“应该就是他父亲，那个阿尔上将。”
　　时咎惊讶：“你怎么知道？”
　　“楼下有照片和军装。”
　　“沉先生观察也太仔细了吧。”时咎继续故作惊讶。
　　沉皑回答得很正经：“毕竟是个陌生世界。”
　　言下之意，当初时咎来到恩德诺的时候，非常鲁莽。
　　时咎推开沉皑，盯住他：“我怀疑你在阴阳我？”
　　沉皑笑：“没有阴。”
　　那就是明说呗。
　　荷恩一家的家庭聚餐很简单，寥寥几道菜，清汤寡水，素菜居多，已经是当下最优选择。
　　明天和谈，一家人都很早回来休息。
　　两个人下楼，时咎先礼貌鞠躬：“上将。”
　　沉皑的猜测还是要信的。
　　阿尔上将朝他们点头，面容威严，但转过头去看荷恩时，又多几分慈祥。
　　五个人坐下，荷恩朝两人介绍：“我伟大的父亲，阿尔上将，更更伟大的母亲，雅罗上将。”
　　这一桌菜都出自于她之手。
　　阿尔上将瞥了沉皑一眼：“你是军方的？”
　　时咎差点没憋住笑。
　　沉皑淡然：“不是。”
　　好在问题没有继续。
　　时咎很有深意地看了沉皑一眼，眼神里写着：这下你知道我当时多难了吧？一边要面对陌生世界，一边还要面对你们这些原住民的刁难，若不是当时季水风……
　　没有再想下去。
　　荷恩叫了一声“毛毛”，小异形扑腾着飞过来，窜进荷恩怀里。
　　“吃饭呢就抱上来，一会儿又要挨说。”雅罗上将嗔怪了荷恩一句。
　　“没事，我不介意。”荷恩笑着说。
　　雅罗上将叹气：“有客人在呀。”
　　“客人也不在意，对吗？”荷恩抢话比时咎还快。
　　“对。”
　　阿尔上将脸部的沟壑褶皱被无奈牵扯上扬，轻敲了下桌面：“一会儿冷了。”
　　主人没动，客人也没动。
　　时咎一直在等着他们先伸手，但他们伸手却握拳放在胸口，闭眼，轻念出声。
　　“这世间众生终有一死，人如何勇对死亡的凝视？不如以一敌万。为先祖的骨灰，为神的庙宇[2]。”
　　念完，他们三个睁眼，正式拿起刀叉。
　　荷恩朝两位客人低眉一笑：“抱歉，这是我们家的例行祷告。”
　　在外面的年轻军官像个少校，家里的年轻军官，只是个小孩。
　　时咎很少吃这么清汤寡水的餐食，但他看沉皑一直不动声色，只得心里默念“入乡随俗”。
　　“明天是什么流程？”荷恩一边往嘴里塞那些索然无味的食物，一边问。
　　阿尔上将神情严肃：“城门和霜冻雪原交界的地方，唉。”
　　说起这个，他轻叹出声：“我向政府提议过了，不建议百姓观摩，但政府认为迟早都会有这一天，不如，就在明天。”
　　荷恩一只手在给毛毛顺背，他含糊道：“您就是不信异形是好的。”
　　“我信。”阿尔上将的目光聚焦去了荷恩怀里的小异形，“我可不是那群保守派，总守着陈旧的想法。”
　　保守派总认为人类异形不能和平共处，但存在派认为人类应该接受宇宙里的一切可能，并且指责，若不是保守派固执的认为，人类本不用遭此灭顶之灾。
　　察觉到父亲的目光，荷恩的手又摸到毛毛身上，他轻声说：“毛毛，因为你，他们一点点对人类和异形的关系有了改观，谢谢你。”
　　小异形扑腾两下翅膀，用天鹅一边的脸去贴荷恩的脸。
　　阿尔上将继续道：“我支持人类异形和平相处。人类政府做过最错误的决定就是在异形降临、并表达和平共处时选择了敌对，发动攻击。”
　　他们认为友好意味着弱势，就像人类百年来友好地向宇宙发送各种自己的信息一样。
　　说到这里，时咎开口：“那是为了自保吧，人类第一次踏足异形领域，恐惧才是正常的，虽然恐惧会让人做出糟糕的决定。”
　　他只是假想，如果以自己生活的年代去想，忽然有这样的消息传来，人们会陷入巨大的恐惧里，恐惧令人丧失理智。
　　“你说得对，人是一条污河，要能容纳污河而不致于浑浊，人必须是大海[3]。”
　　荷恩朝他眨眼，像他们有了什么共同暗号。
　　时咎笑了一下。
　　这年轻军官真有意思。
　　“好了。”雅罗上将站起来，转身进入厨房，再出来，手里端来一块5寸蛋糕。
　　“荷恩，再过几天就是你20岁生日了，但是明天之后军方肯定会很忙，我们没有时间陪你过生日，所以我和你父亲决定今天提前为你庆祝，正好，你请了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