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edom(86)
“我说实话吧，小裴老师。”
“在这之前，我其实已经和蔺先生见过面了。”
裴峙挣扎无果，只能停下动作，冷眼看着裴文书。
“那晚之后很快我就被他的人带回了蔺家老宅。说实话，当时我以为我帮着你做了这样的事情肯定死定了。”
“但你知道吗？”
裴文书轻轻弯起嘴角，脸上缓缓浮现出笑意。
“他完全没有为难我，不仅没有对我动一下手，还很快就安排人把我送回了家。”
随着这句话在耳边响起，裴峙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他看见裴文书起就一直蒙在心头的那点不对劲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伤痕。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男孩脸上。
因为年轻而富有光泽的皮肤上只有他刚刚挥出去的耳光留下的红痕，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痕迹。
明明和袁珂一样，都是帮助他逃跑的人，可与被蔺宋文打得住进了医院的袁珂不同，男孩既没有颅骨骨裂，也没有脑震荡。
那张青涩漂亮得雌雄莫辨的脸上不仅没有恐怖吓人的伤痕，甚至连半点淤青的痕迹也没有。
他没有说谎。
心脏突然在裴峙胸膛里用力一撞，晃荡出让他几乎觉得目眩头晕的失重感。
蔺宋文是真的完全没有对他动手。
而这一切的原因，裴峙不用怎么想也能轻而易举地猜到。
可他根本不用猜。
看着他陡然变得更加苍白的脸色，裴文书轻轻歪了歪脑袋，被故意放轻的声音显出他对眼前这个一无所知的男人的同情和恶意的明知故问。
“裴峙。”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没有错过他目光中的怜悯，裴峙僵立在原地，目光怔怔地和裴文书对视。
他想说点什么，可喉口却被彻底堵塞，根本说不出半句话，只能任由对方将那句他早已心知肚明的回答灌进他耳朵里。
“因为他说，我很幸运。和他养了很多年的一个情人一样，长了一张只会让他产生欲望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的脸。”
耳边的一切声响都在这句话响起的瞬间彻底静到了极点。
两双轮廓相似，内里的神色却完全不同的眼睛在半空中对视许久许久，最终其中一双率先流下眼泪。
裴峙哭了。
但他神情恍惚，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哭了。
无穷无尽的羞辱感和恨意都在亲耳听到蔺宋文对着这张与自己年轻时很相像的面孔给出的轻浮评价时涌了上来。
它们几乎要将裴峙的理智彻底撕碎。
而不知道自己随口编造的谎言竟然误打误撞地戳破了裴峙心里此刻最大的难堪的裴文书将那滴从裴峙眼眶里流出来的眼泪看得清清楚楚，他眼底的神色也跟着一顿，似乎也没想到裴峙居然真的会哭。
他于是心想，看来裴峙是真的很爱蔺宋文。
那这样的话，自己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所以为什么不答应我呢？小裴老师。”
强忍住欣喜，裴文书抬手把他脸上的那颗眼泪擦掉，轻声道：“明明我成功了，你也就能离开了。”
一瞬间，他的角色定位就从野心蓬勃的新人，转变成了救人于水火的天使。
裴文书自己都忍不住在心底赞叹自己。
就在他还想再多说两句，以确保能打动裴峙的时候，却突然听见耳边响起一个喑哑的好字。
他先是一怔，然后再是不敢置信。
“……你，你说什么？”
莫大的狂喜后知后觉地从心底泛起，裴文书一时间竟然结巴了。
裴峙抬手把裴文书停留在他脸上的手掌拿开，用那双泛着红的眼睛一瞬不转地看着他许久，然后张口，再次用喑哑的声音说了一个好字。
而不等裴文书面露喜色，他却又再次说道。
“我可以帮你，但是具体怎么做，你要听我的。”
有些意外于裴峙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裴文书惊疑不定地看了他片刻，最终还是咬牙道：“好！”
————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从那些纷乱的，荒谬的，痛苦的记忆中猛地回神的那一刻。
填满裴峙所有感官的仍旧是那个他曾经爱到不顾自我，如今却只剩怨恨的人。
他看着蔺宋文阴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口看着他，愤怒地问他为什么要把裴文书接到这里来。
而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胸膛里心脏在无休止地跳动，身体里血液在一刻不停地奔涌。在那许多比话语声要大的声响里，他只能听见自己说谎的声音。
那么平静，那么流利，仿佛在这一刻来临前便早已经在心里预演过一万次。
“因为我答应了袁珂，不会让你伤害他的艺人。”
这句话后，裴峙清清楚楚地看着蔺宋文的脸色黑成了锅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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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拆了，字数差不多，就当这是三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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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尖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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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峙却不再看他，只挪动脚步，慢吞吞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蔺宋文就这样看着他忽略了自己，径直走向裴文书。
“吃完了吗？”
温和的声音和笑容，蔺宋文已经很久没有在裴峙脸上见到过这两样东西。
一瞬间的怔忪后接着涌上来的便是毫不掩饰的醋意和妒火。
他迈开腿，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大步走向餐桌边正在说些什么的两人。
高大的身影随着脚步声在一同靠近，将男人那张因为逆着光而更加重了眉眼间阴沉的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的裴文书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条件反射地被唤醒了记忆，强行记起了上次在蔺家老宅他和蔺宋文打的那次照面。
下巴被重重钳住的痛感仿佛再一次在皮肤上变得鲜明，浓郁的压迫感也恍如附骨之蛆一般沿着脊背逐渐攀爬上来，裴文书紧绷着身体，轻咬住唇瓣内侧的软肉，强行使脸色保持平静，贴住椅背的后背却不动声色地逐渐变得僵硬起来。
而旁边站着的裴峙却和他全然不一样。
从那种让他不自觉感到脊背发凉的威慑感中勉强回过神来的裴文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看着裴峙。
他看着男人瘦削的身体包裹在布料柔软的家居服里，因为要和他说话而微侧身体，轻靠着餐桌，无论肩颈脊背还是手脚都是一副放松无比的状态。
对方明明也能听见那正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明明也能感受到那使整个空间的气氛都冷凝下来的赤裸裸的怒意。
但他仍然平静着神色，看向自己的目光更是没有一丝的晃动。
那种平静和自己的平静完全不同。
裴文书的平静是装出来的，而裴峙的平静则更像是有恃无恐。就好像是他早已经笃定了蔺宋文不会对他做什么。
“让他滚，裴峙。”
脚步声停止的瞬间，手臂被重重钳住，裴峙听见男人低沉到仿佛是从齿缝中硬挤出来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裴峙没有生气，也没有挣扎，就好像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一般平静。
他收回停留在裴文书脸上的目光，转头，视线和眼前脸色冷厉的男人对视片刻，然后在屋内两人直白的注视下，他竟然弯起唇角，飞快地笑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尽挑衅的弧度。
“凭什么。”
裴峙伸手，一点点地把男人扣住他手臂的手掌掰开，仰头看着他。
“我想要让他住在这里就让他住在这里，为什么要听你的？”
尖锐的锋芒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毫无保留地溢出来，比起之前两人每次吵架时被感情纠缠着发出的歇斯底里，现在的裴峙看他的目光里则完全只有针锋相对的锐利和陌生到了极点的冷然。
蔺宋文从没见过这样的裴峙。
那尖刺毫无保留地径直扎进他眼底，心底，生出锐痛的同时更加使得怒意滋生。
他不敢置信裴峙会这样说，更不敢置信裴峙会为了一个彻彻底底地外人而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