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指为牢(52)
袁航很清楚某些时候自己的工作就是要扮演戳人痛处、揭开伤疤的恶人,为此他必须保持近乎无情的单刀直入以及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决心,哪怕对方是全然无辜的受害人。
他面上八风不动地回视庄明玘,但其实心里怕得要死,很想抓着他的大衣下摆哭诉“哥哥,我这么逼问你,你男朋友知道了不会骂我吧”。
“2010年兴城市四山区某个医疗机构火灾案件,你能调得动案卷的话,可以去查一下试试看。”
庄明玘转开目光,盯着对面墙上的防火箱,态度冷漠得像在大〇发杀了十年鱼,但袁航能感觉到这种隐约的抵触并非针对他,而是出于内在的自我克制:“我相信警方的侦查手段不至于抓不到一个当街行凶的罪犯,等凶手落网再来问我不迟——如果他的仇恨确实是针对我和叶桐生的话。”
袁航迅速摸出手机打开便签,记下了几个关键字:“你有怀疑对象吗?”
庄明玘摇了摇头。
袁航:“是‘没有’还是‘太多了数不过来’?”
庄明玘:?
袁航抬了下手示意投降:“开玩笑。我回去就查,感谢你的配合。”
庄明玘一看就是那种特别难撬开的河蚌,袁航怀疑如果被捅的他自己,他估计都不肯轻易吐口,只因为现在躺在里面的是沈政宁,他才愿意在底线上让步:“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快将凶手逮捕归案,不能让沈政宁白挨那一刀……你的手机是不是在响?”
大衣口袋里传出“嗡嗡——”的震动音,庄明玘掏出手机看清屏幕,表情肉眼可见地一僵,立马跟被咬了一口似地甩手扔给袁航。袁航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干嘛啊,你妈的电话有什么可怕的?”
那几个字简直是庄明玘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政宁的。”
袁航:“啊?……啊?!”
“你你你你!”袁警官仿佛捧着一颗倒计时只剩10秒的炸/弹,手和声音一样哆嗦,“你俩到哪一步了,过了明路没有?!”
庄明玘:“啊?”
袁航在恋爱一道上简直是宗师级别的,一看他那茫然眼神立马秒懂,心说风水轮流转现在是我报恩的时候了,赶紧给庄明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起了备注“妈妈”的电话——
“政宁啊,下班了吗?”
“喂?您是沈政宁的妈妈是吧?伯母是这样,我是沈政宁的朋友,我们一起吃饭他手机落我这儿了,我怕您打不通电话着急,就先接起来了,明天我把手机还给他您再给他打吧。”
电话那头的女声明显一怔:“这样啊……你叫什么名字?”
“伯母,我叫袁航,我跟政宁是高中同学。”
“哦,你就是袁航啊!”对方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我知道你、”
结果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响亮的全院广播“多发伤会诊,请脑外科、胸外科、骨外科、骨科至急诊抢救室会诊,重复一遍——”
袁航:“……”
“这是什么声音,你在医院吗?”沈政宁妈妈嗓音陡然拔高,“是不是政宁出什么事了?你别瞒着我,说实话!”
“伯母!伯母您先别着急,沈政宁他、”袁航打了个磕巴,与庄明玘对换眼神后迅速圆谎,“他是急性阑尾炎,需要做个小手术,我就过来陪床了。真的,您别担心,我们一定照顾好他。等他出来我让他给您回电话行不?”
“不用,”沈政宁他妈干脆地说,“你们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袁航:“……啊?您不是在德城吗?”
“单位派几个人到盛安参加培训学习,我下午就到了,你告诉我地址,你们在哪家医院?”
袁航眼里的高光逐渐黯淡消失,硬着头皮报上了医院名字,结果沈政宁妈妈在电话里“咦”了一声:“盛大附属医院国际部?阑尾炎手术需要这么大阵仗吗?”
“咳咳!”袁航惊恐地呛了一下,“是那个……普通门诊人太多了!”
“行吧,”他妈妈半信半疑地说,“我打上车了,半小时之后到。”
袁航举着挂断的电话,像机器人一样一卡一卡地扭头,惊恐地望向庄明玘:“兄弟,你说福尔摩斯的妈会不会也是福尔摩斯啊?”
“袁警官,福尔摩斯是姓氏,准确地说福尔摩斯一家都是福尔摩斯。”庄明玘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而且这也不需要什么推理,待会政宁出来,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出这根本不是阑尾炎手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挥洒狗血)(插播小品)(挥洒~挥洒~)
第40章 苏醒
“是见义勇为!”
袁航义正辞严、铿锵有力地为沈政宁定调:“这是高尚的见义勇为!”
如果忽略他堪堪挨在椅子边上的屁股、摇摇欲坠随时准备滑跪的膝盖、只看上半身的话,此情此景就是标准的警察叔叔给见义勇为的热心市民(及家属)颁奖现场——可以拍下来发到网上当新闻头图那种。
沈政宁的妈妈齐越女士,正在用庄明玘递过来的纸巾擦着脸上的泪水,捂着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还有颤抖的哽咽:“我千防万防,就怕他出点什么事,到底还是没防住,他们老沈家到底是命犯了什么魔星……”
庄明玘不知该怎么面对她,一直半蹲在旁边当一个沉默的纸巾盒,此刻默默抽了张纸递到她手里,低声说:“对不起。”
在这种满怀痛惜与后怕的时刻,齐越还是保持了难得的通情达理,没有迁怒于人:“别这么说,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也是受害者。”她吸了吸鼻子:“我了解政宁,他的性格从小到大就没变过,他看着不声不响,其实是个特别有侠义气的孩子……他不是‘你对我好我为你两肋插刀’那种仗义,是哪怕你跟他没什么关系,但你遭受了不公平的对待,他就会伸手帮你一把。”
没、什么、关系……
一箭正中胸口,庄明玘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
袁航赶紧接茬:“伯母,我知道,我最清楚,当年要不是政宁拉我那一把,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当街溜子呢。”
齐越和沈政宁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母子,有一副一模一样窄长平直的高鼻梁和高颧骨,这种相貌偏严肃冷淡,齐越因为阅历沉淀的缘故,气场还要更强势一点。她转头细细地打量袁航:“我知道那件事,你现在是警察了,对吧?”
“是,我在刑侦大队。”袁航有种学渣被班主任盯住的心虚,后颈皮阵阵发紧,故意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当初我干啥啥不行,拼死拼活才考上警校,结果当了警察后还是被沈政宁吊打,这上哪儿说理去。”
齐越很勉强地一笑:“你太谦虚了,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外行人也就糊弄糊弄外行。不过政宁确实是喜欢做这种破案工作,曾经认真想过要从警来着……”
袁航自然而然地接话:“虽说现在装备保护比以前强多了,但我们这行跟一般行业相比还是挺危险的,家里肯定有顾虑,都能理解。”
齐越点了点头:“是的,政宁的爸爸是警察,因公殉职,他父母受的打击特别大,把政宁当成唯一的寄托,实在是不敢再让他冒险了。”
“当初高考志愿他想报公安大学,我们为了这个大吵了一架……”
她不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大概是旧事仍有余痛,想起来都会触动心肠。但她真的很久没和人聊起过年少时的沈政宁了,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庄明玘和袁航围在她身边,专心地听着,那种很认真的表情莫名给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动力:
“他爸爸去世的时候政宁才十岁,老两口一直求我别带走政宁。过了一段时间后有人给我介绍再婚对象,我试着接触了一下,发现没孩子的想让我再要一个,有孩子的想让我做轻松点的工作,专心管照家里,说是搭伙过日子,其实还是找保姆,我一气之下就想着干脆不找了,我一个人也能把政宁带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