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指为牢(17)
“只是我的猜测,不保证准确率。”他习惯性地先叠盾,随后才解释道,“她很注重外在形象,头发烫染过,习惯化妆,但脸颊两边有口罩的勒痕,说明工作环境有外形和卫生要求;做了美甲,却修剪得很短,非常整齐,可见是手工工作,不能留长指甲;指甲颜色是不太常见的深蓝色,说明职业比较自由;背的帆布包角落有培训机构‘Olivia Beauty’的落款,所以推测她在美容行业工作,进一步推断她的职业习惯是会把客人称呼得比较年轻。”
庄明玘仗着墨镜挡脸,毫不掩饰眼里的莫名敬畏:“那单身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很感兴趣?”沈政宁问。
庄明玘立刻扭头:“没有。”
沈政宁怀疑地睨了他一眼,忍不住自我吐槽:“在背后议论这种事好没品。”
庄明玘虽然经常不理人,但对于某些刺探目光相当敏感,立刻义正辞严地声明:“别想歪了,我没有任何意思,只是好奇。”
沈政宁“哼”地笑了,语调懒散地调侃他:“你认识她,却不敢相认,给人家女儿送画,还对人家的情感状况那么好奇……很难不让人想歪吧。”
庄明玘:“你这个人真的是……”
“很可怕?”
“如果你是指敏锐程度的话。”庄明玘说,“我现在开始好奇,究竟什么人才能在你面前滴水不漏了。”
“人本身就是信息的集合,区别只在于能读到多少。”沈政宁说,“就比如她手上的戒指,你应该也看到了,你觉得那代表什么?”
庄明玘思索了一下:“克劳迪amore系列18K金指环,单钻,不太好分辨是不是正版。”
沈政宁勾起了唇角,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意,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你的职业病也挺明显的。”
庄明玘微怔:“我似乎还没提起过我的工作?”
“人是信息的集合,”沈政宁说,“海量信息的集合是互联网啊。”
庄明玘:“……失算了。”
“塔维涅杰出的青年珠宝设计师,你的照片就挂在他们官网上,很难搜不到。”
没等庄明玘应激炸毛,沈政宁话锋一转,把这件事轻轻地放下了:“说回刚才的话题,那个戒指是素金指环,内侧有明显划痕,可见带了很久。既然她有戴戒指的习惯,又明显结过婚有孩子,戒指却没戴在无名指上,很有可能是单身。”
庄明玘被他牵走了思路:“也许只是戒指买大了?或者她就是不爱在无名指上戴戒指?”
“那个戒指是真金,还是你说的品牌戒指,她不至于选一个不合适的号码。”沈政宁说,“另外她对陌生男人的态度很警惕,先保护孩子,另一只手立刻往口袋里摸,那个东西是圆筒状,我不是很想知道它具体威力有多强。”
啪啪。
庄明玘抬起手,面无表情地给他鼓了两下掌。
“所以呢,”沈政宁循循善诱,“她怕你情有可原,你为什么怕她?”
庄明玘陷入沉默,当他试图逃避什么的时候,那种全身上下写满拒绝的气场其实非常好辨认,沈政宁甚至能看出他的大脑正在疯狂运转搜寻借口,最后他干巴巴地答道:“因为我有社交恐惧症。”
沈政宁:?
庄明玘:“不行吗?”
沈政宁:“你知道如果我想让你难受,甚至不用动手打你,只需要碰你两下就可以吗?”
庄明玘:“……”
第14章 童年
不夸张地说,庄明玘算是送了个最大的把柄落在沈政宁手里,他是个没人招惹尚且要随机生闷气两小时的性格,然而此刻竟奇迹般地没有被逆毛撸炸。
他和沈政宁依然说不上非常熟,但却在寥寥几次接触中培养出了微妙的信任感——他想起沈政宁刚才接过画纸时小心避开他手指的动作,近乎直觉地相信这个人非但不会伤害他,甚至还会非常谨慎地避开可能触发他创伤的细节。
“我以前认识她,不过也仅限于互相知道,不算很熟。”庄明玘吝惜地给出了隐晦含糊的答案,“她见到我的话,也许会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所以还是装作不认识比较好。”
沈政宁迎着日光眯起眼,静了片刻,忽然问道:“她和叶桐生一样,也是你高中时期的朋友?”
沈政宁话音落地那一瞬间,庄明玘全身鸡皮疙瘩集体炸开,仿佛有人照着的后脑勺来了个全垒打,险些令他魂飞天外:“你怎么知道的?!”
他很少表现出这么剧烈的情绪,沈政宁连忙澄清:“我瞎猜的,瞎猜的。”
庄明玘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嘴微微偏过头去,虽然表情被遮住大半,但他就差在墨镜上写上“我要闹了”四个大字。沈政宁心想谁要哄你啊,一边低声下气及时转移话题:“前面有露天咖啡店,要不要过去坐一会儿,顺便喝杯咖啡?”
片刻后,沈政宁端回来的温热甜美的榛果拿铁终于熨平了庄明玘持续了足足五分钟的小猫撇嘴,他这个习惯于动脑子的人却喝着不加糖的热拿铁,一手在萨摩耶脑袋上轻轻地揉着,为了让小狗有参与感,顺手也给它喂了点小零食。
“你既然这么喜欢萨摩耶,为什么不自己养一只?”
庄明玘摘了墨镜,露出剔透的琥珀色眼眸,他的确是睡眠不足,眼底晕开了明显的青黑,显得眼窝更深,有些楚楚动人的憔悴。
沈政宁擅长分析他人,却很少剖析自己,倒也不是他故意避讳,只不过在通常的对话语境中,由于他经常占据分析者的位置,听众往往会下意识随着他的引导,将注意力全部投向被分析的对象,继而忽略分析者本身的存在。
但庄明玘此刻的神色很认真,眼神里隐隐约约透露出“轮到你了”的威逼意味,他这种习惯站在一旁暗中观察人类的性格会主动追问的情况还挺少见的,好像警惕心超强的猫从衣柜顶上跳下来试探性地靠近。
社交规则之一是“有来有往”,他从庄明玘身上得到了一些或深或浅的信息,虽然并不完全出于当事人的自愿,不过他此刻明确表现出了“想要了解”的意愿,沈政宁也用堪称坦率的态度接纳了他的试探,宽容地对他敞开了一部分领地。
他喝了口咖啡,慢悠悠地回答:“小时候,我爷爷曾经送过我一只小白狗,我那时候还不知道它是萨摩耶,只是觉得它非常可爱,每天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冲回家去看它。”
小狗和小孩是天生的好朋友,它很快就学会了坐下、握手、作揖的指令,会用湿漉漉的鼻尖触碰他的掌心,主动把头伸到他膝盖上求抚摸。
沈政宁给鱼盐巫它起了名字叫“咪咪”。
庄明玘捧着咖啡杯,脑袋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不是很懂你的逻辑。”
沈政宁试图共情年少时的自己:“它和我小时候经常看到的那些潦草野狗不一样,太精致了,像玩具小狗,所以起了个读起来更……呃,毛茸茸一点的名字吧。”
少年人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又全心全意地投入了所有的爱和关注,热烈地喜欢着他的小狗,直到某一天傍晚放学回到家,沈政宁没有看到已经习惯准点在门口等待他的咪咪。
沈政宁连校服都来不及换,里里外外找了一圈,焦急地问他妈妈:“咪咪呢?”
他已经记不清妈妈当时是什么表情了,唯独记得那天黄昏屋中沉凝的暮色,像粘稠水泥一样从天花板上漫灌进来,白墙上倒映着血红的夕阳,他妈妈语气不太好:“送回你爷爷家了。今天你们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月考成绩掉出了年级前五十,物理考砸了,你这段时间太松散了,精力都没放在学习上……”
沈政宁心里咯噔一下,难以言喻的恐慌笼罩了他的心脏,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应该表态挽回:“妈妈,我下次一定好好考,你先把咪咪接回来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