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指为牢(51)
他眼神的落点依旧在几步外扶着脑袋的灰衣人身上,按理说这么昏暗的光线,再加上他视线模糊,能看清对方长什么样都难,但沈政宁不偏不倚地正对上了那双隐藏在帽檐下、闪烁着阴毒恨意的眼睛,陡然意识到对方还没有善罢甘休。
——他的目标是庄明玘。
下一步该怎么办?!
在这无比漫长的一秒对视里,在不知道是谁的狂乱心跳声里,凶手脚尖朝着庄明玘的方向,微微抬起鞋跟——
“呜汪!”
平地窜起的一大团雪球打破了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视线对峙,雪白巨大的萨摩耶低吼一声,瞬间发力犹如离弦之箭,纵身扑上去死死咬住了凶手右臂!
灰衣男差点被它扑得仰天摔倒,破口大骂:“我艹!”
萨摩耶天性温顺,几乎没有攻击性,由于性格太好甚至不适合当看门狗,但silver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极端情况下爆发出了大型犬惊人的威慑力。沈政宁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而庄明玘已经像旋风一样刮了出去,上去当胸一脚,将凶手踹得连滚带飞出去三四米!
滚了满身雪的凶手终于放弃了继续攻击的意图,转身开始逃跑,庄明玘和silver还要继续追,沈政宁在身后厉声喝断:“别过去!”
北风呼啸,卷起漫天细雪,围观的路人凑上前来,终于遮断了他视野里的最后一点暮色。
“政宁!政宁、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叫救护车……”
电视剧情节终于还是出现了,庄明玘毫无形象地跪在新雪和鲜血里,浑身发抖地揽着他打完了120。沈政宁倒是没有晕过去,但失血确实很不好受,低声说:“没事,别害怕……拿我手机给袁航打电话,让他抓人……那个人可能就是杀害叶桐生的凶手……”
庄明玘颤得比伤者还厉害,从他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有一道醒目的白色划痕,但他已经没有思考的余暇,握着沈政宁冰凉的手去解锁:“好,我联系他……”
“密码是749464……他是冲你来的,在警察抓到凶手之前,你待在我身边,哪儿也别去,不要一个人行动……”
“我知道,别说了……”庄明玘在等待接通的电流音里崩溃地低头,用力地紧贴着他的额头,“你不要说了,政宁我求你了,你什么都别想了……”
Silver悄悄走到沈政宁身边,温顺地伏倒在雪地里,沈政宁想抱抱它,但实在没什么力气,只能感觉到毛茸茸的温热身躯紧贴着他,头轻轻搭在他的颈窝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雪地里冻僵的人。
“庄明玘……你别哭了……”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气球一样变得轻飘飘的,五感知觉逐渐钝化,唯有疼痛要命地清晰。落在脸上的热意很轻微,像发丝拂过的痒意,理智大概是收拾东西下班了,已经没有什么拦得住他放飞自我,所以他肆无忌惮地笑了一声:
“我现在没法拍下来保存……好浪费啊……”
作者有话要说:
(阴暗地爬行)(留下一盆狗血)(悄悄地离开)
第39章 急救
“手术中”的红灯亮了起来,像某种隐匿在黑暗洞穴里的怪兽窥探人世的眼睛。
国际部的急诊楼层很安静,陈设装修相当现代化,和传统医院的格局完全不像,灯光温馨明亮,连消毒水的气味也不甚明显,但那种独属于医院的气氛还是在他的神经上来回地扎着针。等候区的座椅是力求舒适的软包沙发椅,但庄明玘只是直挺挺地站着,仿佛满是裂痕的泥制人偶,靠提着一口气勉强维持着人形,一旦挪动立马就会全盘崩溃。
有个身影从通道外急匆匆掠过,发现跑过头又赶紧倒回来,大步流星走到他跟前:“怎么样了?!”
庄明玘整个人一动不动,只有泛着冷光的眼珠微微一转:“进手术室才能拔刀,刚推进去没多久。”
“你们家狗我让人送回局里了,痕检要试着提取它嘴里的物证,不用担心。”袁航上上下下打量他,不放心地确认道,“你没受伤吧?有什么磕着碰着赶紧跟医生说,别回头政宁出来你倒下了,这血是……?”
“不是我的。”庄明玘脖颈僵直,垂眸看了眼胸口的血迹,像被刺痛般闭了下眼,“我什么事也没有,是他替我挡了刀,躺在那里面的人本来应该是我……”
他的三魂七魄已然离家出走,整个人都有点恍惚,袁航无声地吐出一口堵在喉咙里的凉气,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别这么说,你俩谁也不应该躺在里头,错的是凶手……他吉人自有天相,咱们相信医生,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这话说给他听,也是在给自己找安慰。庄明玘眸光微动,视线下瞥,艰难地勾了下嘴角。袁航还以为那是他内心松动的迹象,结果下一秒庄明玘捂着嘴跌跌撞撞地逃开他的搭肩,转身冲进洗手间吐了。
袁航:“……”
上回生病在家里打个点滴庄明玘都应激得天翻地覆,这次连肢体接触加环境刺激,所有雷一次性踩了遍,他竟然也能像个正常人似地跟着救护车到医院,亲眼看着沈政宁被推进那扇门里,甚至办完住院手续后还能继续站在那里发呆。
那种要失去什么的剧烈恐慌完全占据了他的心脏,以至于他短暂地克服了相伴多年的魔咒——不能松手,不能放开他,哪怕要承受剧烈的反噬,回忆里的阴影面积再大、也不会比沈政宁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捅一刀更可怕了。
以前他仗着沈政宁的心软纵容、过分放大自己的感受,一天到晚风吹不得雨淋不得;而现在为他遮风挡雨的伞折断了,他被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洗礼,也没有立刻就娇弱地死掉。
原来PTSD也会欺软怕硬,还是是他太过软弱、裹足不前,所以才什么都保护不了,救不了自己还要把别人拖下水。
从胃底席卷而来的呕吐感一瞬间冲破了喉头,那熟悉的感觉甚至让庄明玘升起了一丝憎恨——它是宣告魔法时刻结束的午夜钟声,短暂的“正常人体验卡”结束了,那个世界在他指尖外合上了大门。
“你真的没事吗?”袁航跟了进来,不知道从哪掏出一瓶水递给他漱口,“是不是被吓着了?”
庄明玘吐得胃液都供不应求,好半天才捋顺了自己快要乱成毛线团的呼吸频率。他避开了袁航过来搀扶的手,弓着脊背站在洗脸池前,用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和堪称蹂/躏的力度搓掉满脸的狼狈颓丧,然后挺直了腰,擦干水珠,把自己重新撑出个人形,嗓音沙哑但很镇定:“没事,我可能有点晕血。”
袁航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但他毕竟不是沈政宁,于是接受了这个看上去非常正常的理由。
两人回到走廊上,庄明玘依旧站着,袁航劝不动他,只能自己坐下,没话找话似地说:“我还是不太明白,政宁是怎么确定的那个人就是杀害叶桐生的凶手。”他抬眼瞄向庄明玘:“你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那时太乱了,他没办法详细解释,而且他的思路一般人很难跟得上。”庄明玘冷淡地答道,“至于我,我甚至不认识那个人,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捅我,这种事袁警官还是直接去问犯罪分子比较快。”
“虽然咱俩只见过一回,不过聊天时政宁经常提到你,我一直觉得他对你有种过剩的保护欲。”袁航就像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一样,直眉楞眼地说,“我觉得他不会犯感情用事的错误,所以我相信他的判断。”
“既然他认为两起案件是同一凶手,那么按照我们普通人的思路,就要先从受害者身上寻找共性——”
“庄先生,方便请教一下吗,你和叶桐生的交集、联系,或者共同点是什么?”
不知道是白炽灯的光效还是他真的踩爆了人家的雷点,庄明玘神容苍白阴郁,那居高临下的视线里带着森然冷意,袁航怀疑如果不是看在沈政宁的面子上,庄明玘可能连这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只会彻头彻尾地无视他,把所有试探都当做拖拉机开过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