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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244)

作者:初禾 时间:2019-01-12 00:22 标签:推理悬疑


命运对肖诚心何其残忍——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要走出长期以来的舒适圈,改变自己,却在荒唐的人生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身边传来抽泣声,花崇回过神,才发现张贸哭了。

张贸跪在地上,面朝巷道的方向,抽泣低喃:“肖队,肖队,你醒醒啊!”

花崇用力睁大眼,仰面看向阴沉的天空。

手机里,连烽笑得极其开怀,仿佛正在痛饮一场人世间的极恶惨剧。

耳麦里,狙击手沉稳的声线像死神的召唤,“准备完毕,是否击发?”

突然,巷道里的笑声停了下来,肖诚心极不协调地从藏身处走到众人的视线中。很明显,他的大脑已经被严重摧毁,连脸上的表情都难以控制。

可花崇分明看到,有两道眼泪从他眼中滑落!

他握着砍刀,吃力地在狭窄的巷道中走着,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好似正在与一道无形的力量抗争。

他似乎在竭力阻止屠戮。

“肖队他,他……”张贸哑然地站起来,几乎要冲过去。

肖诚心的怪异举动令所有人感到不解,突击小组组长迟疑道:“花队,现在是否进去制服他?”

“不行!”花崇斩钉截铁。肖诚心身上的炸弹,并非受肖诚心一人控制,连烽可以随时引爆炸弹。若是突击小组现在行动,恐怕小组里的所有成员都会把命搭进去。

“花,队。”肖诚心停下脚步,眼睛睁得极大,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他的嗓音沙哑至极,像是从炭火中挤出,眼泪在他痉挛的脸上淌过,一滴一滴打湿他那不合身的迷彩服。

他的胸膛与后背挂满炸药,手上的砍刀浸满无辜者的鲜血。

他穿着迷彩,却已经是一个刽子手了。

精神**控的人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识——就如当初驾驶卡车的黄才华,可不知是什么原因,肖诚心竟然挣扎出了些许清明,一双泛红的眼痴痴地看着巷道外的同僚,嘴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花崇的心脏像被一双皲裂的手抓紧了一般,在肖诚心眼中看到了绝望与撕心裂肺的痛楚。

肖诚心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在意识被彻底摧毁之后,他靠着什么拼命清醒过来?

“我……”肖诚心难以发音,整个人都在发抖。

连烽对这一幕似乎非常意外,肖诚心也许是他第一个不听使唤的“棋子”。

“我有办法。”耳麦里,传来柳至秦的声音,花崇浑身一凛,“你说什么?”

“我有办法,但需要时间。”柳至秦紧声道:“干扰信号,可以……”

话音未落,肖诚心突然转过身,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然后拖着怪异的步子,向相反方向跑去。

那声吼叫,苍凉又悲伤。

巷道里的人纷纷躲避,惊声尖叫,狙击手的枪口追随着肖诚心,时刻准备给予他致命一击。

花崇喊道:“肖诚心!”

肖诚心没有回头,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已经无法理解。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协调,速度却越来越快,好像正在用尽全力奔跑。

而巷道的另一端,是已经被清空的平房。

目睹这一切的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肖诚心在用最后一点残存的神智,尽最后一份身为警察的责任。

世界就像静止了一般,只有他在奋力奔跑。

可说是奔跑,不过也是如木偶般的扭曲挣扎。

短暂的几秒,被成倍拉长,但再长,也只是徒劳的妄想。

几秒不够肖诚心跑得更远一些,再远一些,也不够柳至秦彻底阻断爆炸信号,却足够连烽夺走一个人的生命。

豁然之间,火光冲天,爆炸声令大地震撼,破旧平房的玻璃簌簌碎裂,而在爆炸发生的一瞬,肖诚心仍旧在亡命奔跑。

花崇仿佛听到,肖诚心在大火里用像往常一样忐忑小心的语气说:

“花队,如果有机会,我想和你一起办案。我,我想成为重案组的一员!”

突击小组冲进巷道中,救出一个个吓到晕厥的居民。他们很多受了伤,血流不止,却没有一人在爆炸中殒命。

“那些炸弹本可以炸毁整个巷道。”拆弹专家道:“但肖队跑,跑……”

话还没有说完,拆弹专家已经别过脸,右手捂住双眼。

“对不起。”柳至秦的声音疲惫而沙哑,“对不起,没能阻止爆炸。”

花崇喉结抽动,抿紧的唇止不住地颤抖。

这场爆炸本会造成难以估量的伤亡,但最终却因为肖诚心失去对身体控制后的尽力狂奔,而令巷道中的几十条命逃过大劫。

可那个在最后关头也没有倒下的警察,现在已经尸骨无存。

活下来的人,竟是连悲恸的时间都没有。

花崇转身,蹲下,单手掩面,泪水濡湿了手心。

肖诚心最后关头的举动显然大出连烽意料,花崇再次拿起手机时,通话早已挂断。

柳至秦长吸一口气,“连烽的位置已经锁定,在富康区谷丰路,我和沈队马上过去。”

花崇站起来,体内蹿起一阵麻意。

救护车和消防车都被堵在远离巷道的地方,难以开进这狭窄的平房区,特警们背着伤者快步往外跑,高压水柱冲天而起,水雾朦胧,降落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里。

张贸紧咬着牙,双肩剧烈颤抖。花崇从他身边经过,听见他轻声说:“肖队太惨了!凭什么?凭什么啊!”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是肖诚心?

肖诚心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没有。

一定要说的话,他不过是个不那么积极的警察,在积案组混着日子,遇到难搞定的案子就退缩,畏首畏尾,和人们心中的刑警形象相差甚远。

他从来不是一个优秀的警察,甚至连是否合格都要打一个问号。

但他正在努力改变自己,明知经验不足,能力有限,仍想要从舒适圈里挣扎出来,成为重案组的一员。

可凡人使尽浑身解数的挣扎,最终只沦为一个令人唏嘘的悲剧。

如果肖诚心还是以前那个庸庸碌碌的积案组组长,就不会整日往重案组跑,自然也不会被黑暗中的一双眼盯上,而后被夺去心智,成为一枚被人随意操控,然后抛弃的“棋子”。

刑侦支队再忙碌,积案组也是一个避风港,谁也不会去找“档案管理员”的麻烦。

他本可以好好活着的。

庸碌,却安全地活着。

他为什么流泪,为什么逆向奔跑,是本能吗?

命运的凶残,有时甚至胜过一切狠毒的人心。

有人迈出一步,迎来万丈光芒。有人迈出一步,从此万劫不复。

命数,谁说得准?

花崇握紧双拳,强忍住愤怒与不甘,快步走向警车。

连烽在谷丰街。连烽就是那个隐藏在反恐支援队伍中的人。五年前的恩怨,队友们的血债,今天到了清算的时候。

警车从拥挤的小路驶出,后视镜倒映着贫民区的火光。

通讯仪里,昭凡的声音伴随着刺耳的嘈杂声一并传来:“洲盛附近发现人体炸弹,正在紧急疏散,正在紧急疏散!”

第一百六十九章 毒心(40)

谷丰路更近,但显然,洲盛附近的情况更加紧迫。花崇没有多做犹豫,在十字路口调转方向,猛踩油门,往长陆区驶去。

队伍频段里,柳至秦语速急促,似乎在跑,“放心,这边交给我和沈队,乐然马上带人过来,我向你保证,一定将连烽活着带到你面前!”

“活着”两个字,像滚烫的烙铁一般烫在发肤之上,花崇咬紧后槽牙,手死死握着方向盘。

多可笑又多无奈,连烽害死了那么多人,罪大恶极,死一千遍一万遍也不足惜。在被他害死的人中,甚至有五年前牺牲在戈壁滩的安择。

安择是柳至秦的兄长,是自己最在乎的队友。而现在,柳至秦却不得不保证——我会把他活着带到你面前!

连烽必须活着,否则警方无法将“丘赛”的残余势力一网打尽。

此时的洛城,安全警戒已经提升到最高等级,特警队伍尽出,军方的精锐亦赶到支援。连烽的藏身处已经暴露,纵有通天的本事,也插翅难飞。

涉恐分子在被包围时会作何抉择,花崇再清楚不过——自杀对他们来说,与痛苦无关,与失败无关,反倒是无上的殊荣。

死亡,根本不是惩罚!

花崇胸口一阵闷痛,眼中的阴翳一层叠着一层。恨自己没能尽早发现连烽这颗毒瘤,更恨自己没能保护好肖诚心。

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情绪渐渐有了失控的征兆。

忽然,一辆卡车从右侧驶来,高声鸣笛示警。

两车几乎相撞,车轮与柏油路面拉出一道尖锐的刺响。花崇被安全带狠狠拉回椅背,瞳孔骤缩,顿时清醒过来。

“操!”他右手成拳,用力拍在方向盘上。

卡车司机见是警车,不敢破口大骂,抱怨一句“警察上路也得长眼睛啊”,便转弯离去。

花崇用力吸气,指尖难以控制地颤抖——并非因为后怕与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克制不住的暴怒。

不断有特警和武警的车在路上驶过,武装直升机向谷丰路驶去。他尽力平静下来,再次踩下油门。

通讯仪里传来沈寻的声音,“昭凡刚才已经向我汇报过,被制作成人体炸弹的人全是被组织洗脑的杀人犯,情况与陈辰类似,现在共发现五人,均出现在洲盛购物中心周围的居民区,三人已经被制服。他们携带的弹药当量不大,和肖……肖队身上的不同。”

听到“肖队”,花崇顿感眼眶灼热。

“昭凡他们正在进行全面排爆搜索,疏散群众,需要大量人手。”沈寻又道:“昭凡擅长作战,但不擅长大场面的指挥。花队,现场得靠你。”

“我明白。”花崇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嗓音已经非常沙哑。

沈寻叹了口气,“至秦正在追踪连烽的精准位置,顾不上洲盛那边,我让傅许欢搜索爆炸物的引爆信号。”

“嗯。”

沈寻迟疑片刻,似是还有话要说。

花崇问:“沈队?”

“至秦他……”沈寻顿了顿,“状态有些不对劲。”

花崇眉心一紧,心脏像被针刺了一般。

柳至秦的状态为什么会不对劲,他当然知道!

不久前连烽在电话里说,五年前在莎城,那支无人生还的小组中有“棋子”。

“棋子”是谁?

连烽根本没有心,所有被他控制操纵的人,下场都极其凄惨,比如陈辰,比如韩渠,比如……肖诚心。

安择会是“棋子”吗?

花崇猛一吸气,用力甩头,试图将这一想法甩出去。

可是一旦念起,便是周身发寒。

自己尚且如此,更何况柳至秦。

“初步确定连烽躲藏在一个废弃不久的技校。”沈寻道:“武警已经前去包围。”

“明白。”花崇挂断通讯,血液翻涌如怒潮。

“小柳哥。”他轻声自语,却似承诺,“等着我。”

??

整个洛城四分之一的警力都集中到了洲盛购物中心所在侨西路。特警们荷枪实弹,身着防弹战术背心,手持盾牌与自动步枪,狙击手占据着各个制高点,排爆队员正拿着样式各异的装备,认真至极地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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