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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153)

作者:初禾 时间:2019-01-12 00:22 标签:推理悬疑


    “陈队已经向上面汇报了。”花崇说:“肯定会在夜间加派流动警务车。”

    ??

    天洛站旁边有年轻男子被割喉的消息一日之间就传遍了整个洛城。即便血腥照片被一删再删,但仍有不少“无码照”在小范围里传播。

    在大城市里,杀人也许不算什么特别受关注的新闻,但割喉却一定算。

    割喉是最有效,也最便利的杀人方式,而且给受害者带去的痛苦极大。单是“割喉”这两个字,似乎就自带渗人效果。

    几乎所有看到现场照片的人,都会不自觉地举起手,摸一摸自己的脖子。

    吕可是洛城第七人民医院的妇产科护士,29岁,深夜下班是常事,因为已经在医院工作了多年,倒不是很害怕看到血腥照片,但得知被割喉的男子是夜里独自走在无人的背街小巷而被杀害后,还是本能地胆怯起来。

    警方还没有公布抓到凶手的消息,护士们一边值着夜班,一边小声谈论一会儿下班了怎么回家。

    有人说最近不太平,凶手割了一人的脖子,说不定就会割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的脖子。

    有人说自己平时回家都是坐夜班公交,但下了车得走很长一截夜路,想着挺可怕,今后还是打车回去好了。

    有人说打车其实也不安全,万一遇到图谋不轨的司机呢?没见最近发生了不少起司机骚扰女乘客事件吗,那真是叫天天不应。

    有人笑,说你有老公来接,横竖不用操心自个儿的安全,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吕可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小可呢?打算怎么回家?”一名护士突然问:“哎,咋愣着了?害怕呀?”

    “小可胆子小,不是给吓着了吧?”另一人笑嘻嘻地说:“我们也就是随便聊聊。现在治安这么好,路上还有流动警务车来回执勤呢,不用怕不用怕,咱们又没干过坏事,抹脖子的事儿轮不到咱们哈!”

    吕可笑了笑,“我不怕啊,就是今天有点累,困得很。你们聊,我听着就好。”

    “被14床那个病人给折腾的吧?她啊,哎,也是可怜噢,年纪轻轻就患上这种病,连着做化疗,都没个人形了。以前刚住进来时多漂亮啊,一头浓密的长发,真可惜。”年长一些的护士说:“有时看着她吧,我就觉得凡事都是命,得认。她确实挺能折腾人的,但可能也没多少日子能活了,咱就,就再对她好一些,啊?”

    话音刚落,护士就察觉到不对劲,顺着其他人异样的目光望去,才看到一个骨瘦如柴,脸白似鬼的女人正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后,嘴唇干裂没有血色,近乎干枯的眼中皆是怨毒,明明才刚满20岁,就已是将死之态。

    正是14床的病人蓝靖!

    护士顿感不寒而栗。

    苍白的女人喉咙里发出一声尖细的轻哼,而后转过身,推着输液架,蹒跚着向中庭上方的回廊走去。

    她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地板上只有输液架的滑轮滚动的声响。

    她的背影就像一只生气全无,渐行渐远的女鬼。而中庭,就像她即将长眠的墓场。

    曾经有来住过院的病人开玩笑,说你们医院不该把住院部修成这个样子,中间留那么大个天井干什么?住院部就该归归整整一楼一楼地修,干嘛搞个中庭?像个看不见的棺椁似的。

    院方的解释是,中间空出来,四边都是回廊,病人们可以绕着回廊散步,保持心情舒畅,比传统的住院部更加人性化。

    护士们收回目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有些害怕。

    片刻,吕可才小声说:“咱们以后千万别再聊病人了,被听到不好。”

    “就是就是!”年纪最小的护士连忙附和,“说不定还会投诉呢!”

    被蓝靖那对阴森的眸子盯了好几秒的护士仍是惊魂未定的模样,木木地点头,“再也不说了,再也不说了。吓死我了,就刚才她看我那会儿,我觉得自己背脊都凉了。”

    “真的吗?”刚才还说再也不聊病人,却总是有人好奇心过剩,追着问道:“难不成是因为命不长的人眼里自带阴气?她,她不会就这几天了吧?”

    “说不定啊。我昨天听到邱医生和她爸爸谈话,说家属要做好思想准备了。”

    “哎,真的可怜,才20岁啊,如花似玉的年纪。”

    吕可提醒道:“真别说了,病人的事,不是我们该讨论的。”

    “我们也没有恶意啊,说几句怎么了?又没说她的坏话,不都是在为她惋惜吗?”

    “但背后说人总是不好的。”

    “这回听小可的。”一位护士拍了拍手,“都别说了,好好做事,真为她惋惜啊,就给她留一份尊严与体面……”

    话音未落,中庭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如惊雷一般炸开的尖叫。

    护士们面面相觑,吕可最先反应过来,“糟了!出事了!”

    “跳楼了!有人跳楼了!啊!医生!医生呢!”

    向来安静的外科住院大楼顿时响起杂乱而密集的脚步声和呼救声,医生、护士、病人、病人亲友、护工如潮水般涌向中庭上方的回廊。

    他们的目光汇集在一楼中庭的空地上,那里,一个穿病号服的瘦弱病人正在抽搐,而她光着的头已经凹陷了一半,浓血、脑浆正在从她身体里淌出。

    她没有闭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死死看着这个世界上的喧哗与热闹。

    这属于她,却又不再属于她的热闹。

    吕可牢牢抓着回廊的栏杆,肩膀不停颤抖。

    住院大楼一共九层,而妇产科位于第六层,蓝靖悄无声息地从这里一跃而下,头部着地,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吕可倒吸一口凉气,而之前被蓝靖盯过的那名护士已经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癌症晚期病人跳楼自杀,死在住院部,这种事并不少见,但每一次发生,都会让医院陷入兵荒马乱。

    蓝靖的遗体很快被抬走,派出所民警闻讯赶到,蓝靖的母亲哭得晕了过去,父亲不停自责——是我没有看好她。

    妇产科值班的护士和医生暂时不能离开,挨个做笔录,每个人看上去都很紧张。

    做完笔录时,吕可的手掌心已经全是冷汗,脚也冷得像踩在冰上。

    她对民警撒了谎,自称没注意到蓝靖有任何异常——其他护士也是如此告诉警方。

    病人跳楼,当然有医院的责任,但摊到每一个人身上时,再重的责任都显得轻飘飘的。

    民警说,做完笔录的人可以离开了。吕可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3点。

    医院不存在“朝九晚五”,吕可回到护士站,翻开排班表,确定自己早上和下午都没班,这才收拾好东西,向楼下走去。

    七院在富康区东部,她住的地方离医院有四站路,平时下了夜班,她都是先走上一截,再搭公交,下车后走五百来米就能到家。

    但今天她只想赶紧回到家中。

    恰好那位有老公接的护士也做完了笔录,一见到她就冲她招手,“小可,上来,捎你一段。”

    吕可不习惯麻烦人,可今天的确被吓着了,坐同事的车总归踏实一些。

    回到家,她给捡来的橘猫喂好食,连忙缩进被窝里。

    而一个漆黑的影子,如鬼魅一般从无人注意到的巷道里离开。

    橘猫像受到了惊吓一般,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吕可连忙打开灯,将竖起一身毛和尾巴的橘猫抱进怀里,惊慌地说:“怎么了?怎么了?”

    橘猫不会说话,一双玻璃珠般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她,又像正穿过她,盯着其他什么东西。

    她双手一僵,浑身发冷,猛然想到了自杀之前的蓝靖。

    窗户没有关,冷风掀起窗帘,从窗外灌了进来,她惊出一声冷汗,后背又冷又麻。

    橘猫眼珠子转了转,越过她的头顶,看向她的身后。

    她吓得不敢动弹,想回头看一看,脖子却像无法动弹一般。

    脑海里,全是蓝靖骷髅一般的身体、阴寒怨毒的目光,还有摔出脑浆的凹陷头颅。

    一瞬间,她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最可怕的恐怖片中,一回头就会对上一张血流如注、没有五官的脸。

    恐惧感达到巅峰时,抓着的橘猫突然叫了一声,“喵”,不凄厉,也不诡异,就和平时撒娇时一样,一身的毛也软了下去,开始趴在床上舔爪子。

    吕可胸口大幅度地起伏,花了十几分钟才勉强镇定下来,鼓起勇气转身一看,背后什么都没有。

    她掀开被子,不安地走到窗户边,向外面看了两眼,然后关窗上锁,把窗帘也一并拉上。

    做完这一切,橘猫已经团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地装睡了。

    她却再也没有睡意,将家里所有灯都打开,接着拿过笔记本电脑,开始看最近热播的电视剧。

    这一看就看到了早晨,播放记录里有好几集,她却连一集的内容都回忆不起来。

    天将亮未亮,楼下已经有人出门上班了。她疲倦地合上笔记本,刚将被子拉上,就听到客厅传来砸门声。

    她害怕得近乎呼吸一滞,几秒后,才听门外一个男声道:“抱歉,上错楼层了。”

    她睁大双眼,盯着虚掩的卧室门,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而回神之后想起的第一句话是:平时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她曲起双腿,用力捂住耳朵,却听心中一个声音道:可是你做过亏心事啊。

    朝阳的光透过窗帘洒进卧室,吕可呆坐在床上,很久没有动弹。

    忽然,放在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激得她的心脏又是一通猛跳。

    显示屏上闪着一个名字,是夜里送她回家的那位护士。

    这时候接到同事的电话,也许是要加班。

    平常,她最恨加班,但今天却盼望被叫去加班。医院人多,杂事也多,忙起来了才不会胡思乱想。

    然而电话接通,听到的却不是加班消息。

    同事语速很快,“小可!又有人被割喉了!就在我们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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